在这个学校,我几乎没什么朋友。
我们班是一中的重点班,中考时我超常发挥,踩着分数线进了这个班。这个班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每个人都很优秀。
暑假时,班里的大多数人都去上了补习班,提前学习了高中的知识,但是我没有。于是在开学检测中,我垫底了。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刺激着我的眼,令我不敢直视。
不过好在没有人管我——父母早在我上小学时就离婚了,现在已经各自组了家庭,而我则是由年迈的外婆一手带大的。
老师根据开学检测的成绩给我们排了座位,毫无疑问,我坐到了最后一排。
我的同桌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长的很好看。在这次考试中,她的成绩和我差不多,应该也是没有提前补课的。
一中离我们家有点距离,所以我选择了寄宿,但是我不放心外婆,所以每周都会回去一趟,顺便给家里带一点必要的物资。有时候剩下一些钱,我就会买一些漂亮的小玩意送给外婆。虽然每次她都会训斥我乱花钱,但当她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时,却总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和她没有分到同一个宿舍。
我们宿舍一共有五个人,本来大家还没熟悉的时候都是一起玩的,但是等到彼此了解了,就开始“挑选”好朋友了。凭着沉闷的性格,我成功地成为了落单的那一个。
不过也好,反正我也不想交朋友,麻烦。一个人也挺好的。
尽管我没有和她们成为形影不离的那种好朋友,她们也并没有排挤我,说话时会带着我一起,去吃饭时也会叫上我,我很喜欢她们。
我的同桌似乎也和我一样没交到朋友,每天独自上课吃饭。可能我们都喜欢独自一人吧,所以过了一个学期我们都没有玩到一起,只偶尔说过几句必要的话。
第一个学期我对我的同桌几乎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叫陆喃,很好听的名字。
第二个学期,我们的关系依旧和从前一样,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经意往她那边看过去的时候,能看到她脖子以及手臂上的淤青。
这个学期,她似乎没有上个学期那么努力了,经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老师似乎也发现了,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却摇摇头说没事。老师担忧地说:“如果有什么事都可以跟老师说,不要憋在心里影响了学习。”
但是老师的话似乎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陆喃依旧还是那样。
有一次,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旁边坐了几个女生,似乎是和陆喃一个寝室的,从她们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她们似乎讨论某个人。
我无意偷听,奈何她们声音太大,那些话都自动跑到了我的耳朵里。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但是捕捉到“陆喃”这个词之后,我下意识的往她们的方向看了过去,刚好和她们中的某个人对视上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毕竟平时我在班上就像一个小透明,认不出也是正常的。她并没有管我,自顾自的继续说话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们讨论的声音好像更大了。她们的用词有些不堪入耳,我不愿再听,加快速度吃完饭,端着盘子走了。
我不知道她们寝室内部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陆喃这样的人是怎么被她们针对上的。但是在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一想法不是同情陆喃,而是庆幸自己不是她。
到了教室,陆喃依旧是坐在那里对着课本发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坐在位置上,想着刚刚听到的话,无意识地,我看向了陆喃的方向。
她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看我,目光恰好对上。我像被烫到了一样,赶紧看向桌上没翻开的课本,假装在认真地研究课本的封面。
陆喃:“你……”
我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不知为何一阵心虚。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就看着她后面的窗户外的树:“哈哈…怎么了?”她摇摇头,又转了回去。
我犹豫了一会,终是没有问出心里的疑惑。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她是怎么做到这样毫无表露的?
虽然我想找一些话来安慰她,但最终还是沉默。管那么多干嘛呢?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虽然上次从那群女生口中听到了陆喃的坏话,也见到了她身上的伤,但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校园霸凌,我并没觉得多么的可怕。
这一天,晚自习下课之后老师留了我一会,跟我说了关于陆喃的事,问我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我将她身上的淤伤告诉了老师,却没有说出我对于她们寝室内部关系的猜测——我并不想引火上身。
老师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在我走之前,她说:“你平时可以多和陆喃交谈,但凡发现什么不对劲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时的校园里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我加快了脚步,朝宿舍楼走去。突然,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停下脚步,仔细辨认着。似乎是从那边的小树林里发出的,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整天摆着副臭脸,装什么清高呢?你这种人也配活在这个世上?”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摸索了过去。我躲在一棵树后面,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人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她面前围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脚踩在了她的肩膀上。
因为天色已晚,我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不用想,她们肯定用着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可怜虫。
“你母亲做了那种事,她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要是受不了就赶紧去死,反正现在也没人要你了,你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在意。喂,你听到了没有?今天就到这里了,下次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我们走!”
说完,用力踹了地上的人一脚,转身朝我的方向走来。我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藏在树后面,她们没发现我的存在,从我的身旁走了过去。
我看着她们的背影渐渐消失。身后突然爆发出哭声,我条件反射地回头,看着刚刚一直隐忍着的人正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想把身体里的泪水都流完一样。
我静静地坐着,没有打扰她。也许只有在黑暗中,那个平日里不露声色的人才能展露出自己的脆弱吧。
哭声渐渐减弱了,我听到她站起身,朝我这边走来。我缩了缩身体,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脚步声停在了我身旁,我的心瞬间凉了一截。
果不其然,耳边传来了她的声音:“不要说出去。”我一惊,看来她早已发现了我的存在,只是没有揭发我。我默默地站起身,和她对视:“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刚刚哭得撕心裂肺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点脆弱与悲伤。但她没有如我的愿,那双微红的眼里平静的毫无波澜,像一潭死水。
见我不说话,她似乎也不想再与我纠缠,留下一句“随你”就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点沮丧。我想做一些什么来帮她,但是无论做什么,好像都无济于事——她的心已经死了。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可能是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吧——那样灰暗的眼神,像是已经死去的人才拥有的。
最终,我还是没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她既然那样说了,那么一定有她的道理,我没有理由插手别人的事。
再后来,她一直是那样,经常安静地坐着发呆,仿佛沉浸在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里。而她身上的伤也不时地在我的眼前闪过,提醒我她正遭遇着什么。
我不忍心看她这样,但又不敢直接开口,只偶尔和她搭几句话,她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我买了一支药膏放在她的位置里,虽然一直到学期末,那支药膏仍然好好地摆在那里,不知道是她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
我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件事告诉老师,但每次想到最后,都是“算了吧”。老师似乎也忘了,再也没有找我谈过陆喃的事。
高二开学。
我独自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的树上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听着班上其他同学围在一起讨论暑假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笑,而身旁的位置却始终空缺着。我以为她迟到了,但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她仍未到来。
班主任拿着课本走进教室,看了我这边一眼,然后对我招招手:“耿耿,你换到小音后面的位置去吧,陆喃转学了,可能要委屈你一个人坐了。”
我愣了愣,点点头,开始搬东西,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师静静地站在讲台上,同学们好像感受到了班主任今天的不对劲,都识相地闭上了嘴,挺直腰板坐在位置上。
等到我搬完了东西落座之后,老师扫视了一圈班上的同学,然后用略显严厉的语气开口说:“你们大家都是因为缘分才聚到一起来的,既然成为了同班同学,就应该好好相处。陆喃的事情想必你们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但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呢?”
我心里一惊,原本我是想等老师再来找我问的时候再说,却没想到,原来她是在等我自己开口。
班上很安静,似乎落针可闻,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陆喃转学了,她因为受到了霸凌所以转学了,我作为知情者却不上报,我算不算是帮凶?
老师看着班上的同学,许久才开口:“希望你们引以为戒,以后好好相处,有什么事情及时报告老师。这节课你们先上自习吧。”
说完她就出去了,班上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坐在我前面的是我们寝室的两个女生,老师一走,她们就转过身来和我说话。
“耿耿,你上个学期是陆喃的同桌,应该知道一点她们的事吧?”
我点点头:“老师找过我,但我没说。”
小音忽然用手挡在嘴边,低声跟我说:“你不要看老师现在这样好像很关心陆喃,但其实她就是装装样子罢了。不然上个学期那事,几乎全班都知道了,霸凌陆喃那些人在班上耀武扬威的,老师有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只是那人的爸爸好像挺有势力的……”
接着,她冲我做出一个“你懂吧”的表情。
我愣住了,我以为老师是真的很关心陆喃,却没想到……原来从始至终,只是我一人的内心独角戏。
小音似乎没注意到我的表情,继续说:“听说陆喃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婚了,她跟了妈妈。前两年她妈妈傍上了个大款,就是吴灵的爸爸。但是吴灵跟陆喃她妈不太对付,连带着看陆喃也不顺眼了,天天欺负她。”
“啊……”其实在我目睹她们霸凌陆喃时就猜出了一点,但是听到这背后的实情,还是忍不住震惊。这件事原本跟陆喃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陆喃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我问:“陆喃妈妈还有吴灵的爸爸都不管吗?”
“吴灵从小没了妈妈,她爸爸觉得她可怜,就对她百般宠爱,都舍不得说她两句,更别说为了一个外人教训她了。而陆喃她妈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她,在嫁过去之前就对陆喃又打又骂,又怎么会为了她跟吴灵她爸闹掰呢?”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陆喃也真是可怜,遭了这么多苦,还没等来柳暗花明,人就没了。不过这样也算是解脱了……”
还没等她说完,我忽然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她……死了?”刚刚老师不是说她转学了吗?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凉了一截。
小音被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没说话,另一个一直没出声的女生小声的说:“是啊,好像是跳河了,尸体被发现时都臭了……”
我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颓然地坐下,眼神没有了焦点。前面两个女生看我这样,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转过身去了。
这一天我过得昏昏沉沉,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陆喃,想起她身上的伤,想起躲在树后的自己。一想到她,我总会产生一种自责的情感。
我总是想,假如那时候我不是躲在树后看着,而是冲上前去挡在她的身前;假如我没有当一个可恶的旁观者,而是给予她关怀;假如我尝试着敞开心扉和她交朋友……
那么我们会不会成为好朋友?那么她会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回到了那个晚上。我站在一棵树后面,在我的面前有四个人,一个人坐在地上,另外三个人站在她面前。
我知道地上的人是陆喃。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像上次那样躲着,而是冲上去推开了那三个人,然后拉起陆喃的手逃走了。
我们跑啊跑,跑了不知有多久,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老房子,以及房子前熟悉的苍老的身影——是外婆!
我跟外婆说了一会话,她似乎很喜欢陆喃。然后我们坐在桌子旁,吃着外婆做的一大桌的饭菜。我很开心,我希望我们可以这样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陆喃怎么在这里?她不是……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床上,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轻柔地笼罩在我的身上。
我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接受了刚刚的梦——梦中的泡影。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直到天色渐晓才迷迷糊糊睡去。
早上,起床铃声响起,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起床洗漱,然后跟着大家一起去上课。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走在旁边的小音:“你知道陆喃葬在哪里吗?”小音是我们寝室有名的“八卦之王”,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果然,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给出了问题的答案:“听说陆喃的骨灰被运回了她原来的老家,由她的奶奶处理了,她奶奶之前对她挺好的。你问这个干嘛?”
我摇摇头,又从她那里问到了陆喃老家的地址,是一个小镇,离这里有点远。
这个周末,我跟外婆说我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她没有追问,给了我一些钱,说让我注意安全。
我拿着外婆给我的钱,又揣上了自己之前存的一些钱,独自坐上了火车——我要去找她。
火车开了五个小时,终于停下了,我被坐在我身边的年轻男人叫醒,揉了揉眼睛,跟他道谢。
下了火车,我从当地人口中得到了小镇的具体位置,然后在他们热情的指导下坐上了一辆有点破旧的公交车。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片绿,有草地、树木以及农作物,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小鸟飞过。这里有城市里没有的荒芜,也有城市里没有的风景。
但这并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外婆家就在乡下,那里群山环绕,美不胜收。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车子停下了。
下车的地方是一个古老的小镇,一条小溪在我的眼前缓缓流淌着,向远方延伸去。我沿着河边走着,打算找人问问陆喃的家在哪里。
走了不知多久,居然连一个人都没遇到,而路边的房子又都上了锁。我有些困惑,难道这个小镇里没有人居住了吗?
忽然,我看到一个房子开着门,门口摆着几盆花,应该是个花店。
这种小镇上居然会有花店?虽然有点疑惑,但是走了这么久,这是我遇到的唯一一家开了门的店。
虽然犹豫,但我还是决定进去。
这家花店并没有多大,门口一左一右摆了两盆绣球花,像是在欢迎我的到来。店门没关,我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到店里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间房并不大,在暖黄色的灯光衬托下显得温暖亲切;店里四周都是花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花束以及盆栽,种类多却不显杂乱,给人一种置身花海的错觉。而花海的中间,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躺在躺椅上,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
在我走进来的时候,躺椅上的人就睁开了眼。当我正感慨于这家店的美丽时,她站了起来,依旧抱着那只雪白的正闭着眼睛睡觉的猫。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传到我耳中的声音清脆悦耳,又似乎有些模糊,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请问您想买什么花?”
恍然间我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她身上的气质让我感觉得她更像是一位天神而非凡人。
可是,天神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镇呢?
我忽然想起了这个小镇的名字——“流光镇”。当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时就觉得很好听,却又隐隐觉得并非这个世界所有。
就在我神游天外的时候,对面的女人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想买一束洋甘菊。”——洋甘菊的花语是坚强,我希望陆喃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能够坚强地活着,希望下辈子她能够变得坚强一些、幸运一些。
在临走时,我问店主:“请问您知道这个镇上有一个叫陆喃的女生吗?”
她似乎并不惊讶,点点头,说:“知道,前几天她的骨灰送回镇子上,被她奶奶安葬在她们家的后院了。”
我心下一喜,同时又有点失落,仿佛一直怀着的希冀落了空。
却忘了仔细想:为什么她会对这件事了解地这么清楚?
我又向她询问了陆喃家的具体方位,怀抱着一束洋甘菊走出了花店,她站在门口朝我挥手,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我回过头去看,却怎么也看不到那家小小的、不起眼的花店了。
花店老板给我指的是一条偏僻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半山腰,那里有一个小木房,不知道是从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
这个木房是这座山上唯一的房子。它没有多大,房子周边围了木制的栅栏,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还堆了一些木柴,放着一把木椅,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我大声叫道:“有人在吗?”过了一会,屋里走出一个老奶奶,模样很慈祥,这应该就是陆喃的奶奶吧。
奶奶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到来:“你是来看陆喃的吧?进来吧。”我跟在奶奶后面,随着她走进了屋子。
屋内的陈设与我想象中的一般无二,都是些老旧的物品,和外婆家很像。
她并未在屋内多做停留,直接走向了屋子另一头的门。
打开应该就是埋葬着陆喃的地方了吧?我忽然有些紧张,感觉像是正要去见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门一打开,我惊呆了,准确的说,是被吓到了:后院里没有我想象中的墓碑,而是站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水壶,正在浇花,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陆喃!“你怎么……”我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本来以为已经死去的人,现在正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耿耿,你果然来了。”陆喃放下水壶走向我,轻轻地将矗立在门口的我拉进了后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奶奶走了,留下了我们两个人。
我的脑子因为震惊而转动得十分缓慢,直到陆喃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过神来。她接过我手中的洋甘菊花束,然后轻轻地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愿意来找我。”
我愣住了。
她为什么要向我道谢?我不是害死她的帮凶吗?就在这一刻,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在她的心里,也是渴望着温暖与关怀的;
原来,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无谓;
原来,我当时真的能拉她一把。
我轻轻回抱她,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忽然金光大作,周围的一切都湮没在金光之中。我费力想睁开眼,眼皮却如有千斤重,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打开。
手中的触觉消失了,脚下的土地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不,不要……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她,我还有好多话要对她说,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就叫醒我?
等等,叫醒?我难道是在做梦吗?那陆喃呢?她还活着吗?无数疑问在我的脑中盘旋,但是我却无法思考。
“小朋友,火车到站了。”耳边传来声音,我猛地睁开眼,见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等等,这个人,似乎以前见过……周围的一切似乎那样的熟悉……这不就是我去找陆喃时坐的火车吗?在刚刚的梦中也是这个男人把我叫醒的!
“谢谢。”我对面前的男人道谢,然后抓起身边的行李就往门口跑去。如果那个梦是真的……
陆喃,等我!
这一次,我没有向当地的人们问路,而是直接上了那辆熟悉的公交车,坐到了熟悉的靠窗位置。看着窗外缓慢倒退的风景,我的思想慢慢放空。
现实中的一切都与梦中一般无二。所以,究竟是我做了一个预知未来的梦,还是……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感涌上心头。
这次不是梦了。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么……陆喃,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我忽然有些胆怯了,这一路上支撑着我去见陆喃的勇气好像忽然消失了。假如我见到了活着的她,我该作何反应呢?
是应该冲上去抱住她,然后道歉吗?但是她似乎并没有怪我的意思,她会不会觉得我莫名其妙?
就在我的思绪一团乱麻时,车子停下了。
下车后我发现这里果然和梦中一模一样,只是梦中没有人,而现在却零零散散有着几个中老年人,或坐或站,正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没有在意这些眼光,而是沿着小溪快步走了起来——我要去找梦中的花店的那个姐姐,她是那个梦中为数不多的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仔细地寻找着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花店,但是直到我快要走出街道,它也没有进入我的视线。
我有些疑惑,这一路我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都和梦中的场景一般无二,唯独少了那家花店。
忽然,我背后一凉——那家花店的主人!在第一眼见到那个姐姐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像是一个凡人,像是……一位神。
那么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那其实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而那个人就是我这段旅途上的指路人。但是既然她是来给我指路的,又为何要让我再经历一次呢?那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一场梦?
我不再停留,直接走向了陆喃所在的那座山。远远望去,一山的碧绿,微风轻轻吹过我的脸颊,使我整个人慢慢变得放松,心情也愉悦起来。
偶尔有鸟儿从头顶飞过,带来叽叽喳喳的鸣叫,清脆悦耳。沿着那条偏僻的小路走上去,停在了一座熟悉的木房前。
“有人在吗?”
我在心里数着秒,1、2……10、11,果然,木房里走出一个熟悉的慈祥的奶奶。“你是来看陆喃的吧?进来吧。”
我跟着她走进院子、走过房子,停在了一扇木门前。
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帮我打开那扇门,而是转过身来对我说:“她就在院子里,你们好好说说话吧。”我应了声“好”,然后奶奶就走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门。想象中的人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我面前展开的是一个生机勃勃的院子,院子里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各种颜色映入我的眼帘——和梦中一般无二。
院子中间有一条窄窄的小道,小道的尽头是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面写着几个字。我有点看不清,于是顺着小道走了过去。越接近那块石头,我的心慢慢变得沉重,也变得绝望。
等到彻底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字,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无力地摊坐在石头前,眼泪无声地流过面颊,滴落在土地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吗?陆喃……真的已经死了?
“陆喃,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胆怯,如果我冲上去拉走你,如果我跟你成为朋友……那么,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还活着,梦见你跟我说谢谢我能来看你……”
我泣不成声,哭了很久才缓过来。我慢慢地站起身,弯下腰抚摸着面前半人高的方形石块。
那上面刻着四个字——陆喃之墓。看起来很粗糙,应该是用刀刻的。是奶奶吧,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幸好,她还有奶奶。
我转过身,慢慢地走过那条小路。一阵微风拂过,院子里的花儿轻轻摇曳,似在向我问好,又似在向我道别。
这时,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到我的肩膀上,我一愣,随即心中一喜:“是你吗,陆喃?”我想去触碰它,但它只在我的肩膀上停留了一瞬就飞走了。
是你在和我告别吧。不用说告别,因为,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在轮回中。我在心里轻声说。
下次再见面,也许我们都认不出彼此了吧。
我轻轻地推开那扇门,打算和奶奶告别之后就回学校去。
我四处看了看,没看见奶奶,却见桌上摆着几盘看起来很美味的菜,用一个大红色的罩子罩着。走进就闻到很香的家常菜味道,和外婆做的很像。
我走到前面的院子里想看看奶奶在不在那里。这时,奶奶从侧面的一扇门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炒青菜。
“奶奶。”我乖乖的打招呼,奶奶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桌旁拿起罩子放到一边,把那盘青菜放在桌上,然后对我说:“吃个饭再走吧。”
“不用了,谢谢奶奶。”我连忙摆手,这多不好意思。
奶奶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你是陆喃的同学吧?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一路上都没好好吃饭吧?你看奶奶饭菜都做好了,多一副碗筷的事罢了。”
我不想拒绝奶奶的好意,而且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于是答应了:“谢谢奶奶。”
奶奶帮我盛了一碗白米饭,很香。我坐在木凳子上,奶奶也盛好饭落座,招呼我尽管吃,不用客气。
吃着吃着,我抬头看奶奶,却发现她也在看着我,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跟我对上视线,奶奶却没有显出丝毫尴尬,她说:“陆喃也是这样,吃个饭斯斯文文的,每次都要吃好久。”
听到这个名字,我恍惚了一瞬。我忽然对陆喃的事感兴趣起来,我问奶奶:“陆喃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奶奶笑了笑:“她啊,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那顿饭吃到一半我就没有再动筷子,离开陆喃家时,天已经快要黑了,我以要赶回学校为由拒绝了奶奶留下我过夜的好意。
怀着满腹心事,我恍惚地慢慢走下山去,等再次回到镇子,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这么晚,公交车已经不开了吧?就在我想着应该怎样度过今晚时,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
我猛地扭过头,看见那个花店的姐姐正站在花店门口,面带微笑看着我,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我想到了什么,连忙四处看看,果然,没有一个人。这又是一场梦吗?
我猛地一掐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提醒着我这不是梦。可是这一切,让我怎么相信这不是梦?
我犹豫地走向花店,跟在姐姐身后进了店。店里的一切和之前一般无二,我不经意看向之前摆放着那一束洋甘菊的位置,忽然愣住了。
之前梦里被我买走的洋甘菊不在了?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耳边传来了姐姐的声音:“进来吧。”
我看着她走到一旁的墙壁面前,四指并拢向上抬了一下,面前的墙壁竟向内凹陷,显出了一扇门的形状。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看着我吃惊的表情,她微微笑了笑,然后抱着猫走了进去。我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
门后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她坐在了一把木椅上,并招呼我坐到对面同样的一个椅子上。
“我知道你现在满腹疑惑,我是谁,我们现在在哪里,你是不是在做梦。别急,我会一个个地和你解释。”她看着我,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
“嗯。”
她笑了笑,“首先,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已经观察了你一段时间,知道你因为同学的死感到自责——尽管那并不是你的错。”
“不,不是的,如果我那个时候上去拉她一把,她或许就不会……”我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有些不安。
“不,你只是没有帮她,但也没有害她,不是吗?”
我抬起头,发现那个神仙般的姐姐正看着我,脸上是令人心安的笑容。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又接着说:“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少了些勇气。”
“是吗……”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关注你、帮助你的原因,你有着一颗纯洁的心灵,虽然现在你的辉光还不是很明亮,但是迟早会的。”
我有些疑惑,她在说什么?辉光?那又是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是神仙吗?”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算是吧。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我居住的星球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你的同伴呢?”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好了。”
尽管我满腹疑惑,却也知道不该继续追问下去了,而且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我于是点点头。
“好了,回到之前的问题。接下来请你不要打断我,仔细听,仔细思考。”
我点点头:“好。”
“之前你所经历过的,有真实,也有梦境——准确说也不算是梦境,不过你可以用‘梦境’来理解它。想必你已经察觉出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受长老们的委托前来帮助你,却又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进入了你的思想,创造出了一个看似真实的世界,并且与你对话。”
尽管我仍然不太明白,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笑了笑,接着说:“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帮助你解开心头的困顿,让你接下来的人生不会笼罩在这层阴影之下。
“陆喃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个旁观者。当然,你会想,如果你上去帮她一把,她也许就不会死,但是,没有如果。
“你应该还记得在之前那个‘梦境’里你所看到的、经历的吧?其实,那个陆喃是真的——那个幻影是她还未转世的灵体,她对你说的话也是她想对你说的,我只是帮了你们一把。
“我跟她的灵体对话过,她说……”说到这里,对面的人顿了一下,我紧张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陆喃的灵体?是她死之后的魂魄吧?她说了什么?
“她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奶奶,你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但是她却无情地将你拒之身外,因为她当时已经决定要自杀了,不想再多一个人为她而伤心。她说她对不起你。”
我愣住了,紧紧地抓着衣服下角,克制住想哭的冲动。是的,仔细想想,那时她虽然看起来对我很冷漠,却也没有拒绝我的搭话,也没有丢掉我给她的药膏。
如果那时自己再勇敢一点,会不会……
“她还说,这不是你的错,希望你不要过于自责,你是她晦暗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谢谢你。”
仿佛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垮,我的眼泪汹涌而下,怎么也止不住。
我忽然想起,当我第一次听见那些女生说陆喃的坏话时,我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她。后来看到陆喃被欺负时我也没有挺身而出,甚至连帮她说句话都不敢。
我是一个多么胆小懦弱而自私的人啊!陆喃应该讨厌我才对吧?而她却因为一支顺手买来的药膏而将我视作生命里的光?这是多么荒谬啊!我怎么配得上这样沉重的身份?
“陆喃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
我愣住了,这句话,陆喃的奶奶也曾对我说过。
说了这句话,对面的人就停住了,她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递给我一张纸巾。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停止了哭泣,看着被我揉成一团的纸巾,心里却忽然明朗了。“谢谢你。”我说,“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对面的人没说话,脸上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和笑容。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人开口:“好了,现在问题解决了,你也该回去了。”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那束洋甘菊……”
对面的人笑了笑:“被你发现了?那是你挑选送给陆喃的花,我想一定有特殊的意义,于是我就将它送给了它本该属于的人。”
“谢谢。”我由衷地向面前的人道谢,不只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我所经历的所有。
她抱着猫站了起来,我惊讶地发现之前一直闭着眼睛休息的猫此刻睁开了眼,猫眼是碧绿色的,很好看。
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一阵风吹过,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奇怪,房间里怎么会有风?
我听见神仙姐姐在我的耳边说话,如梦似幻,让我分不清真假:“刚刚你所经历的都是真实的。现在我已经将你送上了火车,等会你醒来时就会发现你正在回家的路上,请不要惊讶。
“听着,你的辉光比寻常的地球人都要圣洁,但是,如果你想要来到我们这个世界,成为我的同伴,这还远远不够。你必须要在剩余的生命中修养自己的灵体,让它保持纯洁。
“你要摈弃物质思想,专注于自身。亲近自然,帮助他人,提升自己。我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来帮助你。再见。”
我努力理解着她所说的话,发现这次不像之前那样难以理解了。她说她来自遥远的星球,再结合她的所作所为,我推测那肯定是一个比地球的文明等级要高很多的星球。
她说我可以成为她的伙伴,但是必须修养灵体,摈弃物质思想,亲近自然,帮助他人,提升自己……这是真的吗?“神仙”应该不会骗人吧?
我迷迷糊糊地从“梦境”中苏醒,发现自己果然在火车上,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火车快要到站了。
下了火车,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学校。
我先去了教室,因为是周末,教室里没有人,我径直走向了教室后面的角落——那里放着陆喃的桌子,她的东西没带走,同学们也还没收拾。
桌子上放着各种杂物,同学们把她的桌子当成了杂物桌。
陆喃的东西都被塞进了桌子里,全是上个学期的书和作业本,还有一个笔袋。除了这些,我好像没看见过她用过什么别的东西。
我把这些都搬出来放在地上,但是直到我搬空了桌子里的东西,始终没有看到我送给她的那支药膏。她是……带走了吗?
我把她的东西都打包好,放在了教学楼门口,然后又去了她的宿舍。
虽然是周末,但还是有一些寄宿生选择留在学校。她们宿舍的门没关,我走到门口,看见有两个人正坐在靠门的一张床上聊天。我敲了两下门,说了一句“打扰了”。
她们停止了谈话,转头看向我,似乎是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其中一个短发女生开口:“耿耿?你找我们有事吗?”
我认出了和我搭话的这个女生,她叫苏琪,是陆喃宿舍五个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参与伤害陆喃的人,但和陆喃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而另外一个长发女生似乎不是我们班的,应该是苏琪的朋友,我能看出她们并无恶意,悄悄松了一口气。
“请问,陆喃的床位是哪个?”
停顿了一下,然后苏琪抬手指了指靠近厕所的那个床位,说:“陆喃睡那个床位的下铺。”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个床位下铺的一半堆满了杂物,一半放着一堆用被子做成的“包裹”。
苏琪:“那个大包里都是陆喃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丢掉。”
我看向苏琪,冲她微微点头,说了句“谢谢”,然后走向那个杂乱的床位。我打开了那个“包裹”,里面都是一些洗漱物品,还有一床简陋的蚊帐。
我沉默了,陆喃的生活,还真是简单朴素啊,之前听同学说陆喃妈妈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难道舍不得给她生活费吗?
就在我停驻床边默默思考时,身后忽然传来苏琪的声音:“东西很少对吧?但这些是陆喃平时用的所有东西了。”我回过头,苏琪正站在我的身后不远处,她的朋友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低头看着陆喃未带走的东西,声音很低,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她妈妈不要她,本来就很不幸了,这些人还欺负她……但是我不敢帮她,我害怕我会成为下一个她。”
我没说话。我忽然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苏琪这样想的呢?我也是因为害怕那些恶意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所以才躲起来的吗?
我忽然想起陆喃的奶奶曾对我说的话:
“陆喃从小就特别听话,也很懂事,她知道她爸妈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不说。对我这个老婆子却是上心的很,总是陪我说话,还会给我买衣服、买好吃的东西。她从来都不怨恨他人,也不屈服于命运。她凭自己的努力走出了这座大山,却没想到是掉入了另一个大坑。我真的没想到她妈妈再嫁的那家人这么恶毒,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样一个人偷偷的走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她走的……”
我看着苏琪,就像看着之前的自己一样,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又干又涩:“我去见过陆喃了,还见到了她的奶奶,奶奶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关于陆喃的事。”
面前的人忽然抬起头看着我,眼里带着好奇,隐约还有一丝期待。
我把陆喃的奶奶跟我说的话还有神仙姐姐的话结合起来,把大致的内容告知了面前的苏琪,希望她能够想明白,不要陷入这件事情的阴影当中。
“这是陆喃自己的选择,她不会怪我们的——她从未怪过任何人。”
最后,苏琪流着泪重复了一遍我的这句话,忽然冲上来抱住我。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回抱她。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后来,在苏琪的帮助下,我们将陆喃的东西搬到了陆喃奶奶家里,老人看到这些东西时,不顾有外人在场,眼泪瞬间流过苍老的面颊。
她不停地和我们道谢,我们也留着泪和她道谢,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痛哭,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后来,我和苏琪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似乎都从过去走了出来。我们也经常抽出时间去看奶奶,奶奶每次看见我们都很开心,会准备许多我们爱吃的菜。
再后来,外婆和奶奶也熟悉了起来,两个孤独的老太太成为了彼此的好朋友,经常约着见面,一起给我们做好吃的。
我不忍心看着两个老太太总是这样奔波,建议外婆搬家到陆喃那边的小镇上,但是外婆只是笑笑,并不同意。
后来我才知道,外婆不想搬过去是因为不想打扰陆喃的奶奶,不想打扰那个老太太与自己唯一的孙女的独处时光。
而外婆,也有自己无法割舍的东西……
长大后,我经常会想起这一段时光,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境。
只是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自称来自遥远星球的神仙姐姐了。
但是我努力按照神仙姐姐告诉我的去生活,每当我遇到困境时,总会想起她说过的话,就像是一束拨开云雾的光,始终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成为她的同伴,但是我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我会在往后的人生始终按照这样的方式去生活。
当我遇到充满恶意的人时,我常会想起陆喃,我会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
总会有一些人心怀恶意,但我们不能被他们影响,因为,这并不是我们的错。
后来,当我不再经常想起陆喃这个人的时候,我才发觉,这个看似在我的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
而我,始终欠她一句对不起,也欠她一句谢谢。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贵人,那个人会教会我们如何去面对生命。这个人可以是家人,朋友,老师,甚至是陌生人或者讨厌的人。幸运的话,那个人会陪伴你的一生,不那么幸运的话,那个人会悄然消失,抹掉在你生命中的一切痕迹,只留下记忆。
希望你在发觉出自己的改变之后,能够用力握紧那个人的手,实在不行的话,努力记住那个人的模样。
姓名:陈园
地址:湖南长沙
就读学校: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专业:小学教育(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