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

楚地萧萧，易水凄凄。在天空上，风伴随着黎明的歌声将要来临。在帷帐中，是话面的项王和虞姬。两人久久对视，微弱的烛光照在虞姬的脸上，淡淡的泛起了微光。

“大王，我们...”虞姬注视着项王的眼睛，说到我们时看向了别处声音逐渐含糊。“虞儿，船已经准备好了，我的心思已经了定，你先在江东等我。”项羽举樽饮尽，怅然若失。“来人，将美人带上船！”项羽命令着。“大王，想在多陪你一会。”

虞姬拂起衣袖，身上的银铃作响。她伸手向项王的衣袖抓去，想要上帷帐外面。项王不为所动，眼中只是模糊的看着烛光，一言不发。

“大王，陪我到外面走走吧。”“大王...”

项羽终究是抵不过他最爱的妻，起身携着美人一同出帐。

日头刚刚从东面升起不久，值守的将士们哈气连天，晨露刚刚叫醒沉睡的芳草，万物才刚刚迎来破晓。向远看，周围尽是绿色，到远处就变成了黑。虞姬携着项王的胳膊，一步一步的走着，没人来打搅他们，也没人注视着他们。

“大王，其实虞姬不想走，当年是大王救了虞姬，虞姬就要跟着大王一辈子。”虞姬的眼中流出了点点泪花，微光将她的脸照的正楚楚动人，项王看着虞姬，看着虞姬的眉，看着虞姬的眼，看着她闪烁的泪花。

“虞儿，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挽着我的胳膊。”

项王的眼中回忆起了那梦如仲夏的夜晚，遇见了这个足以改变自己人生的女人；想起了那个曾经楚楚动人、娇小可爱的虞姬，回忆起自己当时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光辉生涯。那时候，项王天不怕地不怕，带领楚将杀到汉家，立誓要灭秦贼称雄天下，可如今呢，如今项王只是成了草芥一笔。

“虞儿，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曾带领着江东父老的一切来到中原想要称雄，可如今我已尽失当年所有，你是我一直挂不下的，听话，江东还会好好保护你，即使没有了我...”

“不，大王，当初虞姬许了你，就是大王的人了。要跟着大王一辈子，我的命，都是大王的啊......”

项王叹气。他太爱她了，他想让她能够这辈子快乐，他也她一辈子能够守在她的身边，白头共华发。纵然天下已是汉家。

他明白是这个女人给予了他安慰和脾气，也懂得是这个女人让他更有毅力，更有勇气。但如今，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十八那年我满心壮志，我带着江东父老的青年子弟来到中原，欲霸天下。让江东的人民不再蜗居一隅，让爹让娘享享清福。出征那天，全江东的人民为我来送行，从中有白发苍苍的老汉也有稚皮的顽童。我看着他们的泪水，第一次被这微光所打动，家乡的篝火照在我脸上，此刻却无比的滚烫，好似要将我的面子撕下。我是男儿，是未来的霸王，我不能哭，那天我转头向山，背着的是楚河的忧伤和江东的期望。

如今，我被汉家刘邦这个狡猾的老贼耍的一切尽失。我的兄弟们被杀的尸横遍野，我痛心啊！我不能为他们找到一处安魂的地方怎么能回江东重见我的乡人呢？我败了，我项王终是败了，但我不想虞姬也败在这里，她随我戎马了几年，奔波无常没有意思怨言。我不知是我的心被虞姬扰乱了还是败了就是我项羽的定局。这是一盘棋，刘邦落子无悔，我亦落子无悔，可是虞姬你要活啊，你要活着......

项王从注视着虞姬的眼中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名面露仓皇的士兵就跪在了项羽面前说：“前线的兄弟全部都阵亡了，刘邦的大军整加急赶来！”

项王挥了挥手，抚着虞姬的头含情脉脉的说到：“虞儿，你该走了，我也该走了。”“大王我在为你最后舞一曲吧。”

“好。”项羽将虞姬抱起，她的纱衣盖在了项王的脸上，他透着纱衣，悄悄的流下了一滴泪。一滴无奈的泪，一滴后悔的泪。

虞姬更衣，换上了大红的衣服，这是虞姬嫁给项羽时所穿的嫁衣，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在大王面前穿着嫁衣跳舞了。她带好头冠默默注视着项王。项王坐立好，开始用手薇虞姬打着节拍。虞姬回眸，一眼万年，穿透了时间，穿透了项王的眼；虞姬一笑，笑灭了微光，笑灭了黑暗。刀剑的寒光顿时闪到了项王的眼睛，他立马起身，却发现鲜红的血液已经溅到了他的脸上。纱衣泛起了比红还要红的红，天变得比白还要白，心变得比黑还要黑，虞姬，她自刎了......

“虞儿！虞儿啊！你这是做什么！？”项王连滚带爬地到虞姬的身边，用手捧着虞姬的头，左手撕扯自己身上的布料，要给虞姬止血。正当项王要将手抬起时，虞姬挥手推开了他。

“大王，已经没用了...虞姬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你把我送回江东，虞姬会想你...”虞姬含糊着说道，眼中早已充满了流不尽的泪水。

项王低头向虞姬吻去，他想他败了，不仅败给了刘邦，还败给了虞姬。虞姬的唇间还残留着一丝温暖的气息。血流的更多了，要将生命流尽，要将黑夜流尽。虞姬没有一丝挣扎，她躺在项王的怀里静静地睡着了。

项王看着她冰肌玉骨的脸颊正在变得惨白惨白，他将头轻轻贴上去想要感受虞姬身上最后一丝温度，虞姬早已带着笑容死去。

“不！”项王对天大喊，喊出了他的脆弱，喊出了他的无力。他恨自己，他后悔，他无奈，他真的败了。因为他，虞姬自刎;因为他，将士尽亡；因为他，江东临危；因为他，满盘皆输。

他多想活，多想回到江东去见见父老乡亲，想去抱抱爹娘；他多想与虞姬一起白头，生许多娃娃，陪他们慢慢长大；她多想，拉大王的手一起去看漫山遍野的话多，她多想，跟大王奔跑在中原开阔的草原之上。

可是这一切都没了，都晚了，天凉了，雨下了，你走了。

帷帐上方传来雨水拍打的声音，项王就这样抱着虞姬，呆呆的望着帷帐外的土地。烛光将项王的身影拉长，这八尺男儿顿时是如此柔弱，他抽泣着，挥洒着内心的不甘。

他再一次抱起虞姬静悄悄的将她放在帐房的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擦干脸蛋，最后轻轻吻了一下。项王将头发盘起带上了虞姬的发簪，起身穿戴盔甲。他换上了娶虞姬时的大红衣，他要给虞姬一个交待，一个对的起自己的交待。

我不能再怕了，我是男儿，是项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项王。我就算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我也不会回到江东，我要给父老们一个交待。我要带着虞姬的遗言慷慨的赴死，败了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根本不敢面对失败的样子。败了，就是败了。

盔甲的寒光反射到帐房的阴暗面，项王拿起他的盔甲擦了擦灰。佩戴好宝剑，项王将剑一挥击打出的火花中透出的是项王坚定的眼神和眼角的一丝泪水。就想十八那年一样，被微光所打动，他出帐，两步上马，甩尽了泪水，他杀死了曾经的自己，此刻他微笑满面，因为太阳的光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前方是汉军，后方是虞姬，江东。

“大王，我知道夫人自刎了，船你上吧，兄弟们不回江东了，项王，您回去再召兄弟吧...”

“我不回去了，虞姬死了，兄弟亡了，我无颜面对江东父老。”项羽轻拉马绳，将马头转向军营“想走想留，自己决定。我项羽对不住各位兄弟，我项羽败了，但我要光光明明的死。”还不待项王说完，士兵们尽数排好，牵着马匹等着命令。

“将士们愿跟随大王打最后一仗！跟了大王 ，就是大王的人了！”

“好，男儿们！咱们去与汉军一战！”项羽大喊，甩动绳子，马匹脱缰一般的飞了出去。

几十匹马在草地上肆意的奔跑着，将士们的军衣随风摇摆，马镫的声音疯狂作响。一旁就是屹立的高山，寒气将世界笼罩，但唯独没有笼罩项王的内心。他大声的喝着马，疯狂的笑着。

真是快活。十八那年我也随将士们一起如这样奔跑，真好......

前方不远处已经隐约的看到了汉军的战旗，项王将马停住，凝视着远方，他挥手，让将士们都停在了这里。

“兄弟们，最后一次如此的畅意的战斗了，别后悔。”

项羽提剑向前冲锋，身后是不断响着的马匹声，不断响着江东乡亲父老们的祝福，不断响着虞姬的话语，响着曾经十八岁自己的誓言。

一片空地之上，苍茫辽阔。汉军的先锋队与楚霸王的军队交战着，虽然许久没有上场作战，却还像以前一样，这剑是如此顺手，项羽知道提起这剑的是父老乡亲。不断交战，楚霸王的军队还是在不断溃败，尽管有项羽一人破万鼎的气势，但是还是免不了人多的优势，项羽笑了他翻身下马，举起这份沉甸甸的爱，举起这柄对他来说轻轻的宝剑。他将宝剑伏在脖上，笑着看着太阳。项羽的马儿早就向前冲锋，秉承着他主人坚定的意志。

“爹娘，我对不起你们。”项羽抬头笑着说道。

突然，一位将士携马将项羽提起拖拉着项羽从这里逃离了。是，汉军以为项羽早就死了。项羽也认为自己死了，他刚才已经死了。

“......”

“为何？”“为何要救我！”

“项王，你不能死，你是楚霸王。”

“我早已不是楚霸王了，从十八那年我从家离开时我就不是楚霸王了。”

“不，项王，你一直是。”

“把我在江边放下来吧。”

“大王我们一起回江东。夫人的尸体我已经运河对面了。”

“好，我们回江东。”

项羽看着太阳，看着草地，看着奔跑着的一切，他又笑了。

马儿又在奔跑着，在草原肆无忌惮的奔跑着等到看见了楚军的军营前的潺潺楚水，策马人才让马儿停下。但后方早就响起了马蹄声，他们二人都知道，想要活，只要过河就可以。策马人拉着项王的衣袖，项王没走，项王一动不动。项王看着手中的宝剑，闪出喜悦的神情。

“快走！”项王转头说。

策马人一溜烟滑下坡去，可项王没有，项王只是命令，而不是对自己发话。他在崖上望着楚水，天烟风沙净，水荡心中明。他拄着宝剑低头哭了。他将发簪取下，散落着头发。背后的汉军见到这一幕停住了脚步，都不敢向前一步，只是注视着项王的背影。

“大王！为什么！”

“走吧，替我埋葬好虞姬。”

项王就这么站着，而身后的汉军吹起了楚歌，项王听了出来，这是家乡的音乐，他又哭了，哭的一败涂地，扬天长啸。天空上的乌鸦盘旋，也随着音乐叫着，项王又向策马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看向汉军。

项羽自刎了，他提手举剑一瞬间将刀剑吻住了脖子，随后向江坠去，汉军们大叫着赶紧上前想要得到的项羽的头颅去换取赏金。策马人在船上默默的看着楚霸王倒在了生他养他的楚水中，就像曾经抚养他的母亲，他现在又回到了这里，没有一丝犹豫。项羽很感谢，感谢策马人能将他带到江东的地盘。让他魂归故里。他感谢最后手里还有一柄宝剑，让他能够也似虞姬一样慷慨的死去。

“楚霸王，你一直是楚霸王。”

“你没有败，只是输给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

项羽坠入江里，死之前脑海里拼命流转着自己生前的每一幕，每一幕他都是站在最闪耀的那个位置上的，直到最后死去，他也是站在那个最闪耀的位置。

他是楚霸王，他没有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