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李桂仁赋

序：岁次乙巳，序属清明。余登高南望，见垄上萱草含露，恍若慈母泪光，遂泫然而作此赋。

湘中毓秀，隆回钟灵。颜公坳下，有母诞生。戊寅孟春，梅香初凝。李文友公之次女，袁氏梅英所掌珠。名取桂仁，质比兰馨。虽蓬门荆钗，而性自天成。稚龄分炊灶之劳，总角负汲井之任。姊妹三人，承欢椿萱，采蕨南岭，浣纱北溪。最是仲女温婉，常怀赤子柔肠。

及笄之年，适刘府文锦。青瓦三楹，即为新婚洞房；薄田数亩，便是立身根本。自此鸡鸣络纬，并轭耕耘。挑煤于三十里矿场，负石灰于九曲羊肠道。双肩皴裂如松皮，十指皴茧似树瘿。然见挑担过逃荒客，必分半升粟；遇风雪中乞食妪，辄赠灶头粥。邻里传为佳话，村童呼以“慈娘”。

育六子二女，历九死一生。运告始诞，正值饥年。炊断粮时，嚼草根为乳；被寒夜永，拥幼子于怀。菊桃襁褓，苗伢早殇。每忆夭儿，必向月垄独泣；为活众子，宁将血肉作羹。运喜聪颖，常灯下伴读；运黄逃学，总苦口婆心。及至运旺垂髫，英桃咿呀，运伟呱呱，白发已暗生鬓边。四十八载婚姻，廿五年生育，将自家熬成一张弓，把儿女射向青云端。

最堪敬者，虽目不识丁，竟深明大义。幼童渐长，及至学龄，夫妻同曰：“吾辈已陷泥沼，岂可误子女前程？”遂节衣缩食，纵家无隔夜炊，不容儿废一日学。每闻塾师夸子，便展眉如春山；偶见奖状捧回，虽食藜亦觉甘。暮年癌噬脏腑，犹强起为归省子女炊饭，血染灶台而不言痛。

奈何天妒，羊岁冬深。恶疾缠身，药石无灵。享年六六，驾鹤西奔。方子女立业，家境初兴，亲却长逝，徒留遗恨。二十余春，思念不停。亲之德范，铭记于心。如星熠熠，照亮吾行。

忆昔归真之日，寒林尽缟，天地同悲。送葬者逾二百，皆受惠乡邻。今墓木已拱，而遗德长存。春采蕨处，犹见素手；夏乘凉时，如闻絮语；秋收新谷，总留一碗供堂前；冬制棉衣，尚觉线脚存母温。

嗟乎！资水汤汤，难洗思亲泪；雪峰巍巍，怎比养育恩。所谓慈母，非独生我血肉，实乃铸我精魂。其德如资水潜流，滋养万物而不争；其品似雪峰霁月，朗照千秋而无言。今以心香一瓣，遥寄碧落：愿慈颜永驻瑶池，更佑子孙似沅芷澧兰，芳菲代代。

乱曰：垄上萱草年年绿，堂前燕子岁岁回。唯有慈亲不可见，空对白云唤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