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夜。十一点。颖放下手机,脱衣,熄灯,上床,睡觉。
朦胧中,房门被悄悄推开。爱人珞进来。他摸着黑,拿过枕头,拽开被子,在床的另一头侧身而卧。
她不愿动弹,也没有吱声。
片刻,鼾声四起。这时,几个不识趣的蚊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一个劲地在她耳畔嗡扰。她摇头,翻身,用手拍打,均无济于事。于是,开灯,起身,找电蚊片。她记得,几天前因家里要来客人,临时将其收在床南边桌子的抽屉里。
绕过他的床头,她朝着桌子走去。桌上一部手机正在充电。那是他的。她轻轻地打开桌子下方的抽屉。果不其然。圆墩墩的电蚊器正静候它的主人。她伸手捋着线头,小心地将它拽了出来。也许是拉抽屉时发出的声响,惊醒了熟睡中的他。触电般,他一跃而起,径直走向桌边。当看到自己的手机竟安然无恙地躺在原处,他尴尬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匆忙转身走进洗手间。
插好电蚊器插头,她立于原地,想等他出来后也去方便一下。可房间对面半响毫无动静。人呢?莫不是突然蒸发了。半天,才听见稀稀拉拉的几滴尿液滴入坐便器的存水里,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思忖,这有限的尿液一定是他静心后用力挤出的。
重新回到床上,想着刚才的一幕,她已毫无睡意。因他的手机引发的思绪,像一本尘封影集里的相片,一张张地在她脑海里翻腾……
十几年前,手机都是“老人机”。一天清晨,他在洗手间,她在房间里打扫卫生。这时,床头柜子上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歪过身子一看,是他们的熟人,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拿起就接听。可正因为这个无意举动,却惹得他大发雷霆。那天,他明确规定以后不允许动他的手机(其意是不允许碰他的手机)。这顿莫名其妙的火,这条毫无理由的规定,忽然让她警觉起来。
平时的她,忙于工作,忙于家庭,还要忙于其它琐碎的事,所以,关于他的一切,自然无瑕顾及。而他,正常是早出晚归,时不时地,还要出差。
事出反常,必有妖。渐渐地,她开始关注他的行动,并留意他的手机。这其中,她忽然发现一向大咧的他突然小心谨慎起来,总是机不离身,而且,一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机,就异常地敏感。偶尔劳累的夜晚,睡觉前,他也不忘将手机塞于自己的枕头底下。可是,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可以掩盖静谧的夜,却无法遮掩世间发生的许多事。
答案,自会揭晓。尽管第二天一早,他已掩耳盗铃地抹去了一切。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是猫,一般都喜欢沾腥;是人,总免不了喜欢追逐新鲜与刺激。或许,越是难以涉足的,就越具有魅惑力。
吃惊也好,生气也罢,但看着正在读高中的女儿,想着上了年纪的父母,颖不能也不想轻易作出分手的决定。再说,这暧昧行动还在可控范围内,只要他有个态度就行。其实,颖知道珞更不想失去他们亲手经营的婚姻与家庭。可当她将一切挑明后,他竟然拿出他们夫妇平时吵架的一贯伎俩,大声怒吼,先发制人。最后,为平息事态,他才不得不半推半就略显悔改之意,但在确凿证据面前还不忘百般抵赖。
都说男人心软必讨饭,事实证明,女人心慈定吃亏。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呢?就像小偷,出狱后,很少有金盆洗手的。
时过境迁,但一切并没有停止,只要有适宜的土壤,只要有可乘之机。此后,他涉猎的范围更广,接触的人更多。从同事,到同学,再到身边有接触的人。手机成为他们最好的媒介。从互相赞美,到聊共同话题,再到彼此关心,最后达到精神之聊----聊暧昧。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其精神的游离更恶于肉体的出轨。正如一个苹果,它的心坏了,尽管其外表再光滑再细腻再美观,它终究是个坏苹果。关于他的悔改,她相信了一次又一次。可他的承诺犹如鲜花,很快就凋谢。
善良,终有底线。隐忍,必有限度。这次,颖终于狠下决心。她要与珞分手。必须,马上。
天已破晓。在这初夏的黎明,隔着温润的玻璃窗,小鸟在树上欢快地啁秋,环卫工人手里的扫帚与地面发出清晰的摩擦声,还有他们随身听里传来悠扬的小倒戏,马路上,各种车辆在疾驰……所有这些熟悉的声音,组成了她日常生活的交响乐。
新的一天,也是从这些声音开始。这一天,尽管万般不舍,尽管疼痛难忍,但她还是毅然决定合上那部让她痛苦、心烦了十几年的手机。
渐渐地,天已大亮,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