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落了

每次

我们双脚一跨进家门

便

习惯性地

瞅向您的房间

然后

轻轻推开房门

悄悄向里探望

您瘦削的身影

静静地蜷卧于床上

躬坐在墙的一隅

也许

是感应

您微微抬头

睁开慈祥的双眼

亲切地望着我们

进来

又离去

每次喊您

您都用

给孩子们教授数学的方式

作简短的应答

您很少有话语

对我们

也对外人

您几乎没有要求

向儿女

向所有的晚辈

您喜欢酒

但不贪杯

您用纸牌

打发漫长的白昼

黑夜

您燃起香烟

与逝去的老伴

与自己孤寂的灵魂

对话

住进医院的十天

您后悔

说被我们所骗

我们能感受到您的痛苦

也感受到

为了我们

您强颜欢笑

这几天

我们与您昼夜相伴

这几天

您思维依旧清晰

这几天

您说话更加幽默风趣

这几天

除了对学生外

可能是您说的最多的话

您像个孩子

离不开老大

舍不得老小

您开心地笑

您难受地发火

您保持您的尊严

我们唯唯诺诺

哄您，逗您

和您一起回忆往事

但有一件事却只字不敢提——

油尽  灯灭

您这盏开明通透贤达之灯

如您愿

我们回家了

那天晚上

您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在您朝夕相守的一方天地里

在两个儿子的目送下

您

踏上了去天堂的路

后来

我们还会习惯性地

轻轻推开您的房门

但再也不见

您瘦削的身影

和您慈祥清秀的面容

伫立于朝北的窗户前

我们一眼就能看到院墙边

那棵油绿的蓬勃的橘子树

那是您的最爱

我们摘下最后几枚橘子

与给您准备好的饭菜一起

带到您的坟前

甜润的橘汁能下酒

也可以为您路上解渴

冬去春来

橘子树上

又会开满白色的小花

整座院落里

都会弥漫着橘子花香

秋天来临

橙黄的橘子又挂满枝头

然后落下

但枝叶上已流淌着橘子的血脉

那棵橘子树

永远 长青 在我们眼里

那棵橘子树上结出的橘子

永远  甜润 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