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乡土情

在丽江的众多诗人当中，祁萍的诗歌以民族风味浓郁，彰显出故乡的生命价值而独特存在。虽然说她的诗集《颜本丽江》已经出版多年，但我每读一遍，感到有新的收获。

诗言志，但也要通过语言来表达，于坚说：“诗是语言。语言约定俗成，诗人只是创造它的组合方式，道在屎溺，怎么都行……意思是语言的结果，而不是语言。当为意思写的时候，语言成为工具，诗成了意思的宣传……不要创造，用旧词就够了。”祁萍的诗集《颜本丽江》用细腻的诗语，透过热爱家乡，守护家乡，形成独特精神症候的表达。我们没有必要给诗人贴上性别标签，但每位诗人有意无意会在语言风格上烙上性别的痕迹。毫无疑问，祁萍的诗透露出婉转、流畅、汩汩长流的特征。如她诗歌里的《玉水河》是这样表述：“玉水河缓缓地从丽江古城流过/古老的河床长满了墨绿的青苔和水草/和着那辘辘转动的老水车/都在低吟着古镇的风情诗/只有这散发着玉的气息的河流/会让你明白天空为何有蓝月亮/只有这飘着莲花河灯的夜晚的河流/会让你明白漂泊多久的心愿也要靠岸/只有这游动着放生鱼的古老河床/会让你明白每个人都可以得到救赎.”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说：“诗歌语言是与日常生活中的消息性语言截然不同的生成性语言。”好的诗歌语言是对日常用语惯性的突破，祁萍的诗集处处流淌着这样具有新鲜感和生命力的优美语言，读来朗朗上口，很适合在诗歌朗诵会上诵读。

家乡是诗歌的篱笆，很多诗人终其一生在这个篱笆内写诗。诚如祁萍在《颜本丽江》后记所言：“写丽江的山山水水的居多”“因这上天让我生长在这块土地上。我与这块美丽的土地有缘”又因“这块土地上的温暖无可替代”从而“厮守在丽江的小镇”。诗人的原乡丽江，拥有共同的雪山、大江、古城、古村、古乐、古树、古俗，还有灿烂的东巴文化，这是一片广袤厚重的高原热土，家乡成了她诗歌的永远母题，倾注了无限的热爱眷恋和情感寄托。于是，她用一双慧眼，观察身边的景物，并从心底给予赞美。雪山、玉湖、大具坝、束河、古城、虎跳峡、宝山石头城……移步是景，奔来眼底。而且有些景观写得入木三分，如《蓝月谷》一诗写道：“蓝月谷/是雪山遗失在山间的蓝宝石，没有瑕疵/没有人知道，它曾经在雨里碎裂过/白水台像佳人的梳妆台，八百年的风雨的洗涤/只等那冰肌玉骨的佳人回眸/雾霭如纱，轻轻地掩去古战场的荒凉/古村落的木楞房零零落落/漫山遍野的洋芋花把山坡染成紫色时/傍晚，飞遍花丛的蜜蜂带回一点点蜜/却是独一无二的甜……”用跳跃的叙述，素雅、真性、清澈、恬淡，把我们带到梦幻般的仙境。其实，随着旅游业的崛起，丽江被外地人贴上了艳遇、走婚等标签，让人无奈。好在有祁萍这样的诗人，用诗歌还原了丽江的本真。她用诗的“涵紫谷”对家乡一草一木返璞归真和解码，并不遗余力地深情赞歌，呈现出强烈的地域性。为故乡而歌，为民族而歌，为丽江而歌。看得到乡愁，望得到故乡。可以说，丽江也是祁萍的诗歌故乡，这里有她写不尽的诗，唱不完的歌。

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除了题材大多写丽江，小地方呈现大主题外，内容上的传承和创新，她的诗释读和传播民族文化。以民俗民风和东巴文化为主题，从原乡大家走出来的诗人，自有下虎跳峡的金沙江气魄，有玉龙雪山浸润的灵气，加上纳西东巴文化的陶冶，使之其养成为较强的观察力。随着丽江知名度的提升，当丽江题材的诗歌被无数诗人写滥后，祁萍能旧瓶装新酒，独出心裁找到诗歌新视界，这就是立足于挖掘丽江文化，使其诗歌显示出勃勃生机。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是人民的精神家园。于我看来，丽江不仅仅是一座文化深井，更为一座文化金矿。纵观纳西族文学史，从明清的诗人群，到近现代诗人各领风骚星云际会，很好地诠释了纳西族崇文尚武的精神。诗歌作为文化的源泉，是中华文化最具代表性的一部分，而文化赋予她的诗耐人寻味，颇有嚼头。在她的诗歌维度里，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纳西古乐、东巴文化、民俗文化、猎鹰文化、农耕文化等呈现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其中，《纳西放鹰者》《走过四方街》《古城歌声》《朝拜三朵》等诗篇，让人触摸到文化底蕴，更是触及灵魂之诗，深刻饱满的生命书写，如花绽放的美学价值。

文字的温暖，想象的探索。她的诗歌初心大多从日常叙事入手，处处留心。把随处可见的丽江风华提炼成为诗歌，生活的牧歌在回响，小切口展现不小的情怀，尽可能以一滴水折射出太阳光芒，增强感染力，引起共鸣，亲切而熨帖读者之心。如《一朵樱花的记忆》《痛感》《别》《路过村庄》《风车》《高傲的黑颈鹤》等诗作，直面现实的平淡之中有一种别样的美感，人生感悟，生活哲理，发人深省，耐人寻味。又如插上想象的翅膀，尽显诗歌的张力，创新和先锋性突出。特别是《舞》这首诗，把舞台上美人的独舞，魅力无穷的东巴舞，劳动的群歌舞，三朵节的纪念歌舞，印象丽江实景大型歌舞，乃至鹰之舞、落花的舞，观察力强，可大可小，舞的内涵和外延挖空心思体现出来。由此，我想到宣科先生对《颜本丽江》评说：“诗柔美中夹杂沧桑。略有铿锵玫瑰之风采。只是一朵小小的雏菊，微小到让人忽略，但是它却开在风里，开在雨里。可见这朵雏菊生之顽强，开放之不易。”十分中肯，相信祁萍已尽得其要领，并会受益终身。

英国诗人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在平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诗歌是瞬间情感的喷发，歌咏言志，诗歌离不开抒发情感，诗集《颜本丽江》也不例外，不过，祁萍的抒情没有无病呻吟和故弄玄虚，没有刻意堆砌华丽辞藻，而是自然而然，不经意间流露出美好的理想和情感。如《丽江.雪山》一诗，她“像一个心事纯净的孩子”一样，通过云杉坪的“尤物”故事，春天的雪山，茶马古道，古镇的东巴诵经声，没有城门的古城，甘海子，金沙江等物语，深情地赞美“玉龙雪山啊我心中的神山/五千五百九十六米永远是我仰望的高度/你是神一般的存在/你要耀目/你要冷冽/你要挺住/因为你只能是神一般的存在”滔滔不绝，铿锵有力。还有《阿勒秋》《朝拜三朵》等诗，亦流露出诗人激情、质朴的真情实感。

现代诗不应拘泥于形式，积极探寻对现实生活的独到见解，诗歌的意象、性灵与深刻，在诗集中展现得畅快淋漓。关于这些都是陈词滥调了，但诗歌必须具备这些，否则不是好诗。作为科班语文高级教师，祁萍是十分注重诗的唯美和内涵。如《晨露》一诗：“你和新鲜的阳光交谈不久/便升华到天舞蹈/你和初来的风一起流浪/旅程中记不住里程碑的启示/你和第一次走向你的人一起/领略晨曦的风采/阅读土地的微笑/你的一生/仅有一次随意和短暂的恋爱/唯有那一颗忠于绿树的露珠/被花朵和果实纪念。”从晨露与阳光交集后，化为气，以及风吹干了露珠，还有晨曦中的风采，被花朵和果实纪念，读到了露珠因生命的短暂而美丽。继而悟道，一切美丽的事物都是以短暂的生命铸造辉煌。这首诗写意的部分，虚实结合，短短几句铸造了唯美的画面，并将精华浓缩于短暂瞬间。写诗的根本就是意象，读完祁萍的诗集，这种意境语言有尽而寓意无穷，只可意会，难以言传，深以为然。诗歌来源于心灵，是人类精神的艺术结晶，她以心灵的表白回到了诗本身，找回深刻的灵魂。

诗歌源于生活，应当回归生活，它是生活的牧歌。但当今时代，有多少人的诗歌热度不过一天，甚至过目即忘，皆因很多诗歌散文化、分行化和如卡拉OK自娱自乐化，背离了生活的源泉。作为缪斯女神的传人和灵魂歌者，祁萍的诗无论写实还是虚构，让我看到四季轮回的诗歌世界，以及她痴情守望的传统诗歌高地，感知独特的美学。她以观察入微，深厚的学养，加上天赋和深耕细作，用一首首优美的诗蛊惑读者之心。可以说，祁萍是一位没有蹉跎青春岁月，而是以诗歌创作不断践行“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诗人，用诗歌传递深厚的精神内涵。诚然，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她的诗集也有一些不足，如早年的个别诗篇略显苍白，语言的艺术还可提炼，题材的广度也可拓展，思想性的淬炼和技巧的磨炼还要提高。总体来说还有一些上升空间。“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值得庆幸的是诗集的这些不足，在祁萍近年的诗作中已经了无痕迹，并笔耕不辍脱胎换骨提质增效，不断地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新作，为新时代丽江诗歌的繁荣作努力，来回应读者的关切，相信她会写出藏之名山，传诸后世的不朽之作。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祁萍在践行。历经时间的考验，总觉她是被低估的诗人，诗作虽才华横溢，却因无人为她鸣锣和喝彩，加上自身始终踽踽独行，低调而不事张扬，常常被诗歌圈视野所遗忘。而作为诗歌守望梦想的人，《颜本丽江》这本薄薄的处女诗集，从家乡出发，记录丽江美好并为时代立传，犹显弥足珍贵，正脱颖而出，正向不同凡响的经典靠拢，影响深远，其逐渐丰满的诗意、诗性、诗心、诗情、诗魂，肯定会在纳西族文学史上留下光彩的足迹。

乡土是滋养诗歌的血脉，“涓流虽寡，浸成江河，爝火虽微，卒能燎野。”唯愿乡土诗人祁萍纤细玉臂举起诗歌火种，点亮心灯，照亮前行之途，奋力向诗歌的崎岖之路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