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济南值班已近尾声,终于迎来了一天的假期。
常常在傍晚值班时,看着能源大厦的同事渐次离开。默默仰望着西北方一座极其高大的写字楼,心中若有所失。这座楼上灯火通亮,楼的边角镶嵌着霓虹灯,在夜幕里闪闪发光,宛若一只振翅欲飞蝴蝶。这巨大的蝴蝶双翼上,是否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和家庭的重担?它翩翩优美的舞姿上,是否凝聚了无数人的拼搏进取?
天气阴沉沉的,预报有雨。吃过午饭,我和文友宋登科、李书忠一起去爬太甲山。汽车穿越济南的南部山区,直奔太甲山。进山的是一条土石路,越来越难走,有许多的积水和淤泥,看看车开不上去了,就找了一处宽敞地方弃车而行。
不远处,有一对母子也在登山,正愁找不到路呢。登科弟热情的说,我们也是来爬山的,如果不知道路,就跟在我们后面一起爬山吧。
有人说,每当要下雨时,有灵性的山总会有雾气升起。的确,环山群峰里有着一团团的白雾,这里一团,那里一团的,簇拥围抱着。峰峦叠嶂被这份温情打动,俨然化身为一朵朵温柔的浪花。
走了一会,看不到那母子了。山坡上蒙蒙的雾海。乳白色的雾无边无际,仿佛隐蕴着无穷的仙气。置身其中,令人顿感老庄之道,顿生修仙之意。此情此景,凡俗之人,如何能得以相见?
雨丝细细的,洒落下来。我们撑起了雨伞。前面一处平缓的山坡边,零星站立着七八棵野酸枣树。雨水洗亮了它们或深红或淡红或黄白色的脸庞,立在绿绿的树枝上喧闹着,发出诱人的光泽。
这是大自然的恩赐。我们每人吃了六七个酸枣,补充了一下体力,继续上行。
转过一面山坡,山势突然陡峭起来,显出严峻险刻的一面。沿山腰一条小路左拐,看到树上系着红色绸带,岩石上有着深红色的箭头标识,而且每到转折或岔路口时均有这种标识,这是驴友为方便攀登做的标识。我已气喘吁吁,不得不手脚并用。由于害怕深谷和山涧,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左边的山体靠近,浓密树叶上蓄存的水滴顺势而下,半边身子全部湿透了。
我有点后悔,开始厌恶自己的自大和轻视。穿着西裤配运动鞋,这不伦不类的登山装,显得畏手畏脚,行动不便,笨如呆熊。
前面一处柏树林,静默伫立着。树干很直,很密,像一根根标枪直挺挺的立在陡坡上,林中散着层层的白雾,肃穆庄严,静寂无声,令人心生敬畏。登科说,第一次来太甲山时,印象最深的就是这片树林,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
轻轻地穿过柏树林,到了一处悬崖峭壁,脚下宽约一尺的小径,杂草横生,泥水横流,一侧是深深的峡谷,里面弥漫着浓浓的白雾,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幽险。
雨水和汗水兴高采烈的会师了。我摘下了眼镜,撩起衣襟擦了擦,甩了甩头,一些水珠就俏皮而欢快的跳离了发梢。峭壁下边有一汪山泉,清澈透明,汩汩而流。一些野草野花,正努力炫耀着自己翠绿的叶子,在细雨中惬意地舒展身形。
向上斜行了三十余米后,终于来到了一面高约十余米的山崖下,崖顶伸出参差不齐约两米长的石板,犹如一个挡雨棚。下面的峭壁上凿出了三个深陷下去的石窟,石窟里面各有一尊佛像,远看犹如一个繁体的“㽞”字。最大的一尊石佛在离地高约一丈的石窟里,盘腿而坐,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双手心向上交叠在腹前,双目垂帘,宛若入定,宝相庄严。可惜的是,鼻梁处有些损毁。这尊佛像高约两米,其上方约半米和1米处一左一右,分别刻有两尊佛像,左上的略小,是尊站佛,右手施无畏印,左手施说法印。右下的略大,是盘坐佛。三尊佛像皆为深浮雕工艺。佛像造型精美,是隋唐时代的摩崖石刻典范。仔细在周边辨认了一番,没有发现石刻汉字。佛像前面有片宽约两米的空地,可供观者拜谒。一侧是不见底的深谷,令人心生寒气。
沿此路继续前行,路越来越窄,宽不足半尺,落脚艰难。右侧是雨雾缭绕的深渊,犹如巨兽之口吞吐万物,摄人魂魄。天雨路滑,安全第一。我们果断下山返程。
回到济南市区后,找了一家火锅站,吃着涮羊肉,喝着白酒,聊着爱好、生活,再有两天我的值班任务就结束了,这是一场离别的酒。不知不觉中,醉意朦胧,不胜酒力了。
醉不成欢惨将别。我不顾劝阻,执意拒绝了朋友为我打车的好意。撑起蓝布伞,漫步雨中街巷,走上了天桥。转身看去,高高的天桥下,十二个车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路边一盏盏明亮的路灯,在潇潇暮雨中变得昏暗、扑朔迷离。最近的一盏路灯,夸张地展现自己,仿佛是一个大大的发光的月亮,这让我有些惘然。
撑着伞伫立,久久不愿离去。熙熙攘攘的车流接连不断,像极了我们的人生。从一个起点奔向另一个终点,又从一个个终点奔向一个个新的起点。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阶段的任务,每一个时期都有一个时期的重点。我的终点在哪里?我的起点又在哪里?我问着自己。
一瞬间,忽然想起了获茅盾文学奖的《千里江山图》,书的扉页上是作者孙甘露的一张侧面照,他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凭栏俯视,前方是一条河,上面有着几座桥,桥上车水马龙。第一次看时,我凝视了很久,想探寻作者的心境。此时竟感到与自己暗合。
我坚定了慢慢步行回去的信心。
风雨秋夜,会有人和我一样丝毫不惧,甘愿如此寂寞,甘愿如此疲惫,甘愿走过这段泥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