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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涧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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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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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医生

几天前,村里的一个人去世了。他的儿子给我打电话,让我给写个祭文。我答应下来,因为这个人是我心目中非常崇敬的一个人,他很长时间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当过村干部,以自己的特长为村里人办过许多好事,和村里人关系非常密切。我回忆着他的一生,觉得他的身上,有着过去那个年代鲜明的烙印;他的品质,是过去年代许多普通人所共有的;他的去世,似乎印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村里的人们默默地为他操办着丧事,年轻的跑前跑后,年老的回忆着他过去的一些事情,乡亲们以自己的行动,诠释着善有善报的人间真理。

他叫郭红记,来人世一趟,他生命的主要底色,就是一名医生。这个底色贯穿了他的一生。无论他在哪个时期,担任何种职务、扮演何种角色,对乡亲们来说,医生是最实在的,最有用的,也是永远变不了的。

郭红记与共和国同岁,出生在本村一个贫苦的家庭,父母养育了9个儿女,子多家寒,他是老大,从小在饥寒交迫中长大,饱经苦难。为了求学,在县城上高中时,他就经常利用节假日时间,到砖窑厂拉砖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后受文革运动冲击,高中学业未竞,中途辍学。于1965年考入汾西县卫校,就读两年,学得一技之长,奠定了一生从医的基础。

卫校毕业回村后,郭红记经推荐成为了本村的一名赤脚医生。赤脚医生这个称谓,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或许显得陌生。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国农村推行合作医疗的一个特殊产物(职业),他们拿起听诊器可给当地百姓治治小病,挥起锄头可挖田种地。平时一边参与集体劳动,一边为村里群众看病服务。

赤脚医生,在当时的农村中,着实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带给群众的首先是方便,其次是廉价。在当时赤脚医生制度下,他们放下药箱就是普通的农民,背起药箱就变成了出诊的医生。生活在村民中间,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迅速出动,使得村民在七灾八难、生病受伤的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救治和指导。

作为赤脚医生,郭红记户口、家眷和社会关系都在村里,生产队另外给一部分工分补助,保证了他能维持生计,也使得他能够安心留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离农民最近的医生、“留得住”的医生、也是最起作用的医生。平时行医只收取医药成本,不收挂号费和处方费。以中医和草药为主要治疗手段,凭借一根银针和草药就能解决群众许多问题。这种行医模式,更贴近农村的实际需求,养成了他朴素的医疗理念和奉献精神。作为村里的非正式医生,为村民们提供着及时、基础且廉价的医疗服务,为农村的合作医疗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医术是学习实践得来的,服务态度却体现着行医者的人品。在众多的赤脚医生中,郭红记是非常优秀的。他态度温和热情,能体谅百姓的难处,春夏秋冬,风雨阴晴,即使半夜三更,无论多么劳累,谁家有了病人来叫,他也不摆排架子,从没有怨言,穿衣起床,上门就诊。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他用自己学到的医学知识,为无数病人解除了痛苦,并且积极参加各种培训,边干边摸索,在实践中增加知识技能,逐渐积累起许多适合当地的医疗技术,成为群众信任的大夫和依赖的福星。

赤脚医生的工作,凝结着一片辛苦。全村几百号人口,都要上门服务。谁家什么病,吃什么药,几个疗程都要记在心里。有时有人在地里干活出现受伤情况,还要赶到地头包扎处理。我小的时候,患上肺结核,不分白天黑夜不停地咳嗽。在县医院诊断后,拿上注射液和西药回村治疗,就是郭红记每天给我打针注射,一直打了三个月才痊愈。“能用得动”、“好用”就是村里每个村民对他淳朴真实的评价。

多年的行医,郭红记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了村民心中备受尊崇的地位,甚至超越了村干部。他不仅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更是村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他以银针为武器,许多药物则从田间地头寻来,这种赤脚医生独特的治疗方式,成为了那个年代的鲜明标签。他如同向阳花般,在广阔的天地间扎根,用一颗红心温暖着每一个家庭。红十字的药箱伴随着他走过风风雨雨,为村民们提供迫切、贴心的医疗服务。虽然条件艰苦,但他却乐此不疲,为农村的合作医疗贡献自己的力量,这种精神让人感动。在乡村,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紧密。平日生活里,村民们相互帮助,情感的相互回报在他们眼中比任何利益都更重要。而郭红记更是他们生活中的重要支柱,他与村民患者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种淳朴的亲戚、宗族关系,为了回馈这份深厚的情谊,村民们常说:“红记为我们付出了太多,他家有事情,我们一定得伸出援手。”这种淳朴的医患关系,充满了人情味。这种深厚的情谊和尊重,是任何物质利益都无法比拟的。年富力壮的他很快被村党支部确定为重点培养的苗子。1971年7月,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

除了劳动行医,精力充沛的他还经常参与大队的其他工作。1976年,被选拔担任芦家原生产大队主任。在任期间,他带领全村群众积极生产,全村粮食产量连年获得丰收,每年都超额完成国家粮食征购任务,成为南庄公社的一面红旗。为了解决芦家原村群众出行难的困难,他带领全村群众,在寒冬腊月,艰苦奋战,肩挑镢挖,完成了5公里的通村公路的拓宽改造,由原来的平车宽,拓展为机动车辆可以畅通行走的公路。芦家原公路一度成为南庄(要家岭)、佃坪地区进城的主要干线。这个时期,他除了是村干部,一直未曾中断“医生”的职责,乡亲们打针吃药的事情,仍然要找他,他也乐此不疲,从不推脱,毫无怨言。

 1985年,全县卫生院充实技术力量,郭红记被抽调到要家岭卫生院工作。由于他长期丰富的医疗技术经验和出色的领导能力,半年后,被任命为卫生院院长。这时的他,也被正式录用为国家工作人员,享受财政工资待遇。在任期间,他兢兢业业,按照上级要求,积极推进公共卫生工作,出色的完成了各项工作任务,要家岭卫生院连年被评为先进单位。2007年,60岁的他光荣退休。

退休后,郭红记闲不下来,还经常为邻里乡亲帮忙做事。医者仁心,忠厚淳朴、天资聪慧的他自小就喜好专研,除了懂医,还有一手不错的厨艺。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请他帮忙。一干几天,分文不收。行医看病用最廉价的药诊治,大事小事无偿为乡亲操劳,他成了乡亲一刻也离不开的乡村能人。

后来步入老年,他身体多处出现问题,十年时间中,先后被诊断出脑血栓、癫痫等疾病,还作了直肠手术。穷苦人家出生的他,在疾病面前表现的非常坚强。作为医生,他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别离。面对久治不愈的顽疾,常以超出常人的意志强忍着痛苦,病情发作时将嘴角咬乱也不声张,为的是不打扰为生计而奔波的孩子们的时间。最终,因体弱多病,在躺倒身后的第三个月,于二0二五年九月十九日凌晨,同疾病作最后一次斗争后,终于脱离病魔的折磨,溘然长逝,享年七十七岁。

人都有一死,就是最优秀的医生也逃脱不了这个自然法则。然而这样一个为乡村百姓做出毕生贡献的人,乡亲们多么的不舍。“他是个好人!”这是乡亲们含着泪水最朴实的评价。人们忘不了,他穿着简朴、背着药箱、行走在乡间小路上的身影;忘不了他为患者诊治、送医送药为大家排忧解难的温暖场景;忘不了他大汗淋漓在灶头劳作,不要任何回报的火热心肠。

郭红记是建国后我国农村一代赤脚医生的缩影。赤脚医生年代,是乡村“医患关系”与传统家庭观念结合最紧密的时期。土医生虽然医术不一定很高,但诊疗过程在一种亲切、熟悉的环境中进行,他们用日常语言给病人解释病情,病人在一种温馨的环境中参与和互动,这些对治疗效果至关重要。这种特殊的医患关系,不仅需要医术,更需要一份付出,一颗仁心。他们是与农民最贴近、奉献最多的人,是中国农村最基础的医疗力量的象征,承载着无数人的健康与希望。

现代社会,医学发展水平提高了,医疗器械设备先进了,但一些医院小病大治、从医者唯利是图、医患关系冷若冰霜,和赤脚医生与群众朝夕相处、共同走过的那个时期,形成鲜明的对比。有时,我们更加怀念赤脚医生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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