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走高原景不同,一程晴暖一程朦。
风吹野草无穷碧,雨洗苍天格外空。
篝火胡琴歌醉客,游云古道独听鸿。
几多欢畅与寥落,映在如盘皓月中。
时下,诗词创作日益普及,每每生成的作品数以万计,但整体质量不高,普遍陷入“仿古易,创作难”的困境,泛概念庸俗化的通病。邓嵘的《杜尔伯特草原吟》,以多维视角破界,以多元情感破局,以多样手法破旧,以多种意识破题,立足时代巨变的鲜活实践,冲破传统思维的窠臼,拆解意象堆砌的壁垒,运用抽象的艺术手段,将草原的雄浑之美,融会贯通于意境的深化中,点亮了极具启发意义古韵新用的探索之路,开辟出一片兼具传统底蕴与现代活力的新流派,为后人的诗词创作,提供了可以借鉴的宝贵范例。
杜尔伯特,是位于乌兰察布四子王旗境内的一片大草原。其境之美,催人艳羡。草原自古以来就是骚人墨客吟诗作赋的天然模板,形成了极其厚重人文史典,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与精神意象。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苍凉之美,到“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的家国情怀,历代诗人通过描写草原的博大雄浑,寄托乡愁,寄予美好。邓嵘的《杜尔伯特草原吟》,将现代旅游视角下的草原体验与传统的人文情怀相结合,既写出了草原作为自然景观的壮美,又捕捉到了当代人在草原中获得的精神慰藉。在他的笔下,草原不再是遥远的历史符号,而是可感可知的生活场景;不再是单一的审美对象,而是承载着个体情感与文化记忆的精神家园。
这首七律,以鲜活的现实体验为魂,把个体的情感色彩与自然的景致熔于一炉,既延续了古典诗词的审美基因,又赋予了传统题材新的时代生命力。
首联:“夏走高原景不同,一程晴暖一程朦”。诗人启用独特的观察视角,以移动的画面开篇,将千锤百炼的文学功底付诸笔端,字字入味,句句入神。“不同”二字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机锋,既点出夏日高原景致的多变特质,又暗含诗人跳出固有审美框架的主观觉醒和动态渲染。相较于北朝民歌《敕勒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雄浑壮阔,邓嵘的笔触更显细腻灵动,意趣横生。诗人以流动的视角捕捉瞬息万变的草原气象,将刚才还艳阳高照的明媚,顷刻间进入云雾袅绕的朦胧,构成一幅栩栩如生的动态画卷。这种写法并非“观光客的浅白记录”,而是对草原气象美学的精准提炼。细品王维的诗句:“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的动静结合之句,不乏异曲同工之妙。
“风吹野草无穷碧,雨洗苍天格外空”。颔联堪称炼意与炼景的典范。“风吹野草”脱胎于“风吹草低见牛羊”,却跳出了单纯的游牧生活场景,以“无穷碧”拓展了空间的纵深与视觉的张力,将草原的生机盎然推向极致;“雨洗苍天格外空”则突破了物理空间的描述,赋予“空”以丰富的精神内涵。王维“空山新雨后”的“空”是禅意的空灵,而邓嵘的“空”则兼具自然的澄澈与心灵的通透。雨水冲刷后的天空,既是视觉上的洁净辽阔,更是诗人涤荡心灵后的精神留白。与杨万里“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塘盛景相比,此句的“无穷碧”更具苍茫之感,将水生植物的婉约之美转化为草原野草的雄浑之态,实现了对古典意象的创造性借鉴,而非简单的“机械挪用”。这种意象的转化与升华,正是当代旧体诗词应有的创作路径:既要扎根传统,又要独出机杼。
“篝火胡琴歌醉客,游云古道独听鸿”。颈联以独特的草原风情为背景,铺开一幅独具特色,独具魅力,独领风骚,多姿多彩的艺术画卷。“篝火胡琴歌醉客”并非所谓的“民俗秀”的待客表演,而是对草原游牧民族热情天性的真实写照。那酣畅淋漓沧桑浑厚沁人心脾的歌声里,藏着草原儿女对生活的热爱,对客人的热情,与李白“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狂欢精神一脉相承,是扎根于生活本真的情感流露。而“游云古道独听鸿”则笔锋一转,从群体的欢腾转向个体的沉思,游云的漂泊与飞鸿的远鸣,营造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的审美境界。此联与苏轼“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悲欢交织的诗句相比,于热闹中见孤独,于孤独中悟人生,于人生中体真味,让草原的人文内涵更加立体丰满。
“几多欢畅与寥落,映在如盘皓月中”。尾联以情感并置,意象共生的宏大场景,完成了诗意升华与意境拓展。此联相比杜甫“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雄浑意境,更具情感深度与想象的飞跃,成为全诗的点睛之笔。诗人大胆尝试将复杂的情感元素投射于“如盘皓月”,是借用古人赋予月亮的寓意,突出“小我”与“大我”的精神融合。若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是对宇宙时空的哲学叩问,李白“举杯邀明月”是对孤独的诗意消解,而邓嵘“如盘皓月”是用无声的叙事方式,勾勒出草原巨变的精神图谱。
从诗歌史的脉络来看,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以城市为题材开拓了诗歌新领域,艾略特的《荒原》以碎片化意象反映现代文明的困境,而邓嵘则选择在传统题材中挖掘创新的可能。
通过细析邓嵘先生的《杜尔伯特草原吟》,让我领悟到,现代诗词创作既要深耕古典,汲取审美养分;又要直面生活,捕捉时代脉搏。唯有如此,旧体诗词才能在当代焕发出持久的生命力,才能真正实现“古为今用”的文化使命,全面释放“守正创新”的精神内核。这种创作路径,既避免了脱离传统的“无源之水”,又摆脱了墨守成规的“僵化模仿”,彰显了当代旧体诗词创作的健康生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