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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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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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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麦子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读陆游的《时雨》,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芒种时节,田野里到处都在插秧,一场雨悄然而至,这是多么及时的雨啊。麦子丰收了,家家户户品尝着新麦做成的美味麦饭,享受着雨后的凉爽。这样的田园生活,想想就觉得很美。陆游这首诗的结尾是:野老固不穷,击壤歌唐虞。这是乡间老人自得其乐,唱着歌儿庆祝丰收年景呢。

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麦收的场景。

仲夏的热风里,金黄的麦浪随风翻滚,父母在忙着割麦子。山村里的田地,一小块一小块的,哪能有收割机呢?割麦子,只能用镰刀。左手攥一把麦子,右手挥动镰刀,把麦秆割断,一把一把地割。麦秆要尽可能割得长一些,地里只留下一点点麦茬。父母的腰深深地弯下去,额头上的汗珠滚下来,落在地上,砸进土里,一滴又一滴。割倒的麦子越来越多,躺下的麦秆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父母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他们不时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站一站,捶捶腰,又低下头去,拢过脚下的一把麦子,挥起镰刀。蓝天白云下,父母辛勤劳作的身影,简直是一幅画,一幅用辛勤的汗水晕染而成的画。

我和弟弟跟在父母身后,捡拾那些掉在地上的麦穗。那么热的天,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干活呢。我们一边疯跑着玩,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捡着麦穗,常常被麦茬扎了手和脚。

麦子全部割完,父母把麦子一捆一捆地捆起来,准备运回家。一个个大大的“麦个子”头朝上竖在地里,麦穗密密匝匝,攒在一起,好像一大簇盛开的花。小推车进不了地,只能放在离地块稍远些的路边上,得先把“麦个子”从地里扛出去。扛“麦个子”,可不是个好活。麦芒长长的,尖尖的,一不小心就被扎到脖子。可是,弟弟去帮忙的时候,竟然搬搬这个,挪挪那个,最后挑选一个又大又重的“麦个子”扛起来,踉踉跄跄地,一直扛到小推车上。父母看着弟弟的背影,目光里满是欣慰。后来,父亲多次说起这件事,他说“打小看苗”,从这事上看出来弟弟善良、孝顺,是个懂事的孩子。

麦子运到村里的场院,脱粒前,要先闯麦秸。拿一把麦子,先用大大的木把铁齿梳子梳掉细碎的干叶子,再把麦穗凑到身前的镰刀上割下来,手里剩下的就是麦秸。麦秸可以苫房顶,或者当柴草,可不能直接投进脱粒机打碎。这个活儿都是母亲做。有一次,母亲做这个活的时候,喊我跟着去。母亲让我坐在玉米皮编的蒲团上,教我把镰刀口朝向自己,压在蒲团下面。她嘱咐我一定要小心,镰刀被磨得锃亮,可不是闹着玩的。母亲教得很仔细,但是她不知道小小的我有多么抵触这个活儿。晒场上那么热,干燥的麦芒和叶子频繁地扎疼胳膊,胳膊上很快就起一片红红的小疙瘩,又疼又痒,可受罪了。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动手干起来。可是,心里不情不愿地,又笨手笨脚,自然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指头就蹭到镰刀上去了,血冒出来,钻心地疼。好在父亲的诊所那时就在场院边上,母亲带我过去,父亲赶紧给我包扎伤口。父亲脸色阴沉,眉头紧皱,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没想到,包扎好伤口,父亲严肃地对母亲说:“不要让她干这个活,太危险。”对我反而一句重话也没有。

母亲收好我的铁齿梳子和镰刀,竟然掏了一毛钱给我,让我去买冰糕。卖冰糕的姐姐在场院北头,大金鹿自行车上驮着一个木头箱子,箱子刷了白漆,用红色油漆写了两个大字:冰糕。在我们小孩子的眼里,那个白色的木头箱子,绝对是个大大的诱惑。便宜的香蕉冰糕,一毛钱一支。那时候,有这闲钱的家庭实在不多。吮吸着甜甜的香蕉冰糕,看着满脸汗水的母亲,我突然自责起来,在心里直埋怨自己,刚才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受了那次伤,吃了那支冰糕,后来再干闯麦秸的活儿,我竟然很熟练了。长大,有时候真就是一瞬间的事。

现在,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四年多了。父亲还在的时候,我们就不种麦子了。村里几乎没有人再种麦子,地里都栽了果树,杏树、桃树,山楂、猕猴桃,果园一大片一大片的。村子里,很多年看不到成片的麦子了。没有麦子,村里的场院也派不上用场,被几座新房子占去大半。村里的小孩子,恐怕已经不知道哪个地方是场院了。

最近回老家,在山路边上看到几棵稆生出来的麦子,感觉很惊喜,似乎看到了稀罕物。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瞬间苏醒过来,成熟的麦穗,父母的笑脸,地里的“麦个子”,场院里的麦秸垛,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泪水紧跟着涌上来,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小山村里,那成片成片的麦子呢?田间地头,怎么就没有麦子的影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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