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苣不苦
苦苣是种有趣的植物。明明入口清爽甘冽,带着雨后草地般的鲜灵,名字里偏要嵌个 “苦” 字,像位藏着温柔性情的硬汉,总叫人忍不住探究缘由。更奇的是它的叶子,边缘生着细碎的锯齿,舒展时竟像极了农家院角那把用了半世纪的铁锯,只是少了些锋芒,多了些水嫩的绿意。
种苦苣从不是件费神的事。清明前后把种子撒进翻好的土里,浇上两瓢井水,不出十天就能见着嫩芽顶破地皮。它们不挑肥瘦,地里随便丢把腐熟的豆饼,就能蹭蹭地长。春末掐一把嫩叶,没过多久又能冒出新的来,一茬接一茬,能从春末吃到深秋。
吃法也随性得很。夏日里摘些嫩叶,用井水淘洗干净,沥干了拌上蒜泥、香醋和一勺红辣椒油,往嘴里一送,脆生生的,带着点说不出的微甘,能把溽暑的闷热都驱散了。冬日里就更妙了,在内蒙古的涮肉锅里,待肉片煮得油花翻滚,随手丢一把苦苣进去,只需几秒钟,原本脆硬的叶子就变得软嫩,吸足了肉汤的鲜香,又带着自身的清爽,刚好解了肉的腻。一家人围着火炉,筷子夹着烫熟的苦苣,嘴里哈着白气,倒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来得舒坦。
老人们常说苦苣是个好东西,能清热,能润肠。母亲血糖偏高,这些年总爱用苦苣做些凉拌菜,或是切碎了掺在面里烙饼。日子久了,血糖竟真的稳了许多,药也减了些。她总说:“这不起眼的野菜,比啥补品都实在。”
我常常想,这世上的草木大抵都有自己的性子。苦苣不张扬,不娇贵,就那么默默地生长,默默地滋养着人的日子。它的名字里虽带着 “苦”,却把清甜和妥帖都给了人间。这样的草木,怎能让人不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