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内蒙古草原边缘一座不起眼的小镇。每当冬日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敲打着窗棂,我总会想起三十多年前,小镇人家菜窖里那股混合着泥土与酸菜的味道 —— 那是刻在一代人记忆里的冬日滋味,也是时代变迁最鲜活的注脚。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小镇,冬季仿佛被按下了 “暂停键”。十月刚过,家家户户就开始了一场与严寒的 “备战”:男人们扛着铁锹在院角挖深窖,女人们则围着大缸腌制酸菜。白菜是这场 “备战” 的主角,一辆辆驴车拉着从城郊菜园收来的白菜,在街头排起长队。每家至少要囤上几百斤,外层的老菜叶用来喂猪,里层的小心地码进菜窖,再铺上一层干稻草防潮。土豆则装在麻袋里,垒在菜窖角落,像一座座小山。至于酸菜,更是冬日餐桌上的 “硬通货”,切碎了炒粉条、炖土豆,或是直接凉拌,几乎承包了整个冬天的佐餐味道。那时的孩子,对 “蔬菜” 的认知极其有限,偶尔能在供销社看到蔫巴巴的胡萝卜,就算是难得的 “新鲜货”。
因为长期只有白菜、酸菜、土豆这 “老三样”,营养不良成了小镇人的通病。我记得小时候,每到开春,班里总有同学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连跑跳都没力气。母亲总说:“等天暖和了就好了,能吃上新下来的菠菜了。” 可漫长的冬季里,那点对绿叶菜的期盼,只能在梦里打转。有一年除夕,父亲托去盟里办事的亲戚捎回一把芹菜,母亲舍不得吃,切碎了拌在饺子馅里,那股清新的香味,让我至今想起都觉得珍贵。
如今再回故乡,冬日的小镇早已换了模样。曾经家家户户必备的菜窖,大多改成了储物间;街头的供销社,变成了明亮的生鲜超市。上个月回去,我在超市的蔬菜区驻足良久:翠绿的黄瓜顶着小黄花,鲜嫩的生菜裹着保鲜膜,紫色的茄子、嫩白的茭白、带着露珠的苦苣…… 一排排货架上,南北方的蔬菜琳琅满目,让人恍惚忘了窗外是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冬。
这变化的背后,是设施农业的蓬勃发展。镇东头建起了温室大棚,技术员老张是土生土长的小镇人,他告诉我,现在的大棚里有恒温系统、滴灌设备,冬天种黄瓜、番茄跟夏天一样方便,不仅能供应本地,还能卖到周边旗县。“以前咱冬天吃菜靠‘囤’,现在靠‘种’,新鲜得很!” 老张笑着说,他种的生菜,早上采摘,中午就能摆上居民的餐桌。
更让人惊喜的是交通运输的便捷。曾经从盟里拉回一把芹菜要走大半天,如今高速公路通到了家门口,冷链车当天就能把南方的蔬菜运过来。镇上的快递点里,每天都有新鲜蔬菜通过物流送到村民手中。邻居王婶说,她现在每天都能给小孙子做绿叶菜,孩子脸色红润,个头比同龄孩子还高半头。“这要是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王婶的话里,满是感慨。
上个月的一个傍晚,我和家人围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清炒生菜、凉拌苦苣、鱼香茄子,还有母亲特意做的酸菜炖粉条。母亲夹起一筷子生菜,笑着说:“现在的日子真好,冬天也能吃上这么新鲜的菜,你爸当年要是能看到,肯定高兴。” 我看着桌上的饭菜,又望向窗外万家灯火,忽然明白:这小小的菜篮里,装着的不仅是多样的蔬菜,更是老百姓实实在在的幸福,是时代发展留下的温暖印记。
寒风依旧吹过小镇,但如今的冬日,早已没有了过去的萧瑟。那些曾让我们期盼许久的绿叶菜,如今成了寻常滋味;那些刻在记忆里的艰难与期盼,也变成了讲述给下一代听的故事。而这一切的改变,都在告诉我们:好时代,让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充满了希望与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