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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学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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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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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峰的风和日丽

在北方草原与燕山余脉的交汇处,赤峰的风骨始终与春秋两季的风日相生相伴。这片浸润着八千年红山文明的土地,从不会将惊艳写在盛夏的酷暑或隆冬的酷寒里,唯有春风拂绿草原、秋阳染透红山时,它才会缓缓舒展最动人的肌理——那肌理里,既有草木的荣枯,更有文明的年轮。

四月的风,是赤峰最轻柔的信使,踩着融雪的水渍从贡格尔草原边缘漫过来。一冬的沉寂在草根处率先松动,星星点点的绿芽像被大地藏了许久的秘密,先是怯生生地顶破褐色枯草,继而顺着风的轨迹铺展成涟漪。不消半月,坡地与溪畔便被这绿晕染开来,远处的山峦也褪尽冬衣,笼上一层朦胧的青,像是古人笔下“淡墨轻岚”的写意山水。风里总裹着多重气息:融雪后泥土的腥甜是底色,山坳里野杏的清香是点缀,偶尔还会飘来蒙古包毡帘后溢出的奶茶香——乳白的水汽在晨光里凝成细小的雾珠,落在刚抽芽的草叶上,分不清是露水还是茶香凝结的诗意。

沿锡林郭勒南路向草原深处走,晨光里的牧人是流动的风景。他们骑在慢悠悠的马背上,马颈的铜铃随步伐轻摇,铃声在空旷的草原上荡开,与远处牧人哼唱的长调交织成春日的交响。路边坡地的桃树正盛,粉白花瓣被风一吹,便簌簌落在新绿的草叶上,像撒了一把碎玉。行路人总会不自觉放慢脚步,生怕踩碎这满世界的温柔——这温柔里,有牧草苏醒的生机,有牧人生活的烟火,更有草原与人类相守千年的默契。某次偶遇一位老牧民,他指着天边的云说:“春风吹过的地方,都是祖先踏过的土地。”话音未落,铜铃又起,与风一同飘向远方。

待到九月,赤峰的风日便换了一副沉厚模样。春风的青涩被秋日的爽朗取代,风过草原时,竟带着调色盘般的魔力,将漫山牧草染成深浅不一的金黄,从脚下一直铺到天际,踩上去松软有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丰收的绒毯上。正午的阳光最是慷慨,透过稀疏的云絮洒下来,给敖包的白石堆镀上暖光,让转动的风车叶片闪着金属光泽,也把牧民晾晒在木架上的奶豆腐晒得香气四溢。奶豆腐在阳光下慢慢风干,凝结成琥珀色的块状,那咸香的滋味里,藏着牧民对自然的敬畏,更藏着草原儿女与土地相处的生存智慧。一位牧民姑娘告诉我,奶豆腐要晒足九九八十一天,就像草原的故事,要经得住时光的沉淀。

红山脚下的步道是秋日最宜漫步之处。红褐色的岩石在秋阳下愈发鲜亮,岩层间的褶皱里,嵌着亿万年地质变迁的印记——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是大地的年轮,记录着从汪洋到草原的沧海桑田。远处草原的金黄、近处树林的橙红与红山的赭褐交相辉映,构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笔触间却透着自然的雅致。风过时,树叶沙沙作响,几片落叶飘落在脚边,拾起一片细看,叶脉间还留着阳光的温度,仿佛能触摸到季节流转的痕迹。登上山岗,红山文化遗址的断壁残垣静静矗立,出土的玉猪龙残片曾在这里沉睡,磨制的石器也曾在这片土地上耕作,风拂过岩石的声响,竟像是远古先民的低语,让秋日的阳光都多了几分历史的厚重。

赤峰的风和日丽,从来都不是单调的晴朗,而是自然与文明交织的风景。春日里,它是草尖露珠折射的晨光,是杏花间蜂鸣的喜悦,是铜铃与牧歌的和鸣,让辽阔草原多了人间烟火;秋日里,它是草原上丰收的欢畅,是红山上霞光的从容,是奶豆腐里沉淀的醇厚,让成熟季节满是岁月的安然。这风日里,既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壮阔,也有“玉猪衔日,石器留痕”的深邃,更有“奶茶飘香,毡房林立”的温情。

在赤峰的春秋里待上一日,便会懂得何为真正的惬意——迎着不寒不燥的风,望着温暖明朗的日,听牧民讲草原的传说,看红山的岩石在光影里变幻。这里的每一缕风都带着历史的回响,穿过八千年时光,诉说着红山先民的智慧;每一束光都映着生活的诗意,照亮着草原儿女的从容。当暮色降临,夕阳为红山镀上金边,远处的蒙古包升起炊烟,风里的草木香与奶茶香愈发浓郁,这一刻便会明白,赤峰的春秋之所以动人,不仅在于自然的杰作,更在于文明的传承——那些刻在岩石上的故事,那些融在风日里的烟火,早已成为这片土地最动人的肌理,在岁月长河中静静流淌,也在文学的长卷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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