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记
来烟雨楼,是在一个欲雨未雨的午后。
穿过湖心岛的石径,抬头便望见那座闻名已久的楼阁,青瓦朱栏,飞檐如翼,稳稳地坐落在南湖的烟波之上,登楼的石阶已被无数足迹磨得温润,扶着红漆的木栏缓缓而上,每一步都像在时光的琴键上踏出回响。
二楼的楹联最是动人:“烟雨楼台,革命萌生,此间曾著星星火;风云世界,逢春蛰起,到处皆闻殷殷雷。”笔墨苍劲,仿佛每一划都蕴藏着那个开天辟地的年代,站在匾额下,任穿堂风拂面,恍惚听见历史的潮声在梁柱间涌动。凭栏远眺,整个南湖尽收眼底,游船划过水面,拖出长长的波纹,像时光在湖面写下的五线谱,那艘红船静静泊在东南岸,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醒目,100年前,就是在这片水面上,一个崭新的纪元在船舱里悄然启航。
楼中的花窗,透过冰裂纹的窗格望出去,南湖便成了无数个碎片——这是摇曳的柳枝,那是飞过的白鹭,每一扇窗都框出一幅活的山水画,忽然下起雨来,雨点打在瓦当上,溅起细密的水雾,整座楼阁真的笼罩在烟雨之中了,飞檐翘角在雨幕里若隐若现,宛若仙境,游客纷纷躲进廊下,唯有几个写生的学生仍坐在石凳上,飞快地捕捉着雨中的楼影。我在“鉴亭”里避雨,看雨水从八角亭檐角垂落成珠帘,亭额上“烟雨无边”四字,此刻看来格外贴切,守亭的老人正在沏茶,他说自己在楼里工作三十年,最爱雨天的清静,“你看这雨,”他指着湖面,“把古今都连成一片了。”
雨渐歇时,夕阳突然从云隙中探出头来,整座楼台瞬间被镀上金辉,湿漉漉的瓦片反射着粼粼光斑,沿着回廊慢慢走,指尖抚过那些碑刻,石面的凉意直透心底,董必武的诗句、郭沫若的题词,还有无数无名者的留题,都在暮色中苏醒,诉说着各自与这座楼的故事。离去时华灯初上,回望烟雨楼,它像悬在湖面上的一盏明灯,登船的刹那,忽然明白——这座楼从来不只是砖木构筑的建筑,更是一个民族的共同记忆,装载着我们的来路与归途。
船行渐远,楼影渐模糊,但我知道,它永远会立在那里,看春去秋来,见证着新的历史在这片水面上不断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