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丰的滋味

朋友问我，清丰是什么味道？我想了想，说是烧饼的味道，不是寻常的烧饼，是那种用古法烤制的、带着枣木炭火香的烧饼，第一口咬下去是脆的，第二口便尝出了麦子的甜，细细品，还能品出一丝千年不变的暖意。

这暖意，来自一个叫张清丰的隋朝人。

我总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天还未亮，年轻的张清丰已经生好了炉火，面团在他手中反复揉捏，每一个动作都虔诚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头一炉烧饼出炉时，晨光刚好漫过窗棂，他并不急着叫卖，而是仔细包好最焦黄饱满的那个，揣进怀里，踩着露水往山上的祠堂走去，祠堂里供着他的双亲，他要赶在父母“醒来”前，让二老尝尝这天底下头一份的香甜……这条路，他走了一辈子，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朝廷的征召来了又走，功名利禄在他眼里，远不及母亲尝到热烧饼时那个满足的笑容。

如今，清丰县城依然飘着烧饼的香味，老街的铺子里，老师傅用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手艺，继续烤制着这种圆形中空的食物，刚出炉的烧饼最好吃，捧在手里，热乎乎的，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我常常站在清丰亭前发呆，这座以孝子命名的亭子朴素得很，青石柱，灰瓦顶，像个敦厚的老者静静地坐在那里，可当你触摸那些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石柱，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温度……那是头炉烧饼的温度，是孝心的温度，是穿越千年依然滚烫的人间至情。

有时会遇见放学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跑来，把刚买的烧饼掰成两半，踮起脚塞进奶奶嘴里，老人笑了，缺了牙的嘴抿啊抿的，那神情，竟与一千多年前那位接到儿子孝敬的母亲如此相似，原来，最好的传承从来不在碑刻上，不在典籍里，而在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在每一个热乎乎的烧饼中，夕阳西下时，我买了个刚出炉的烧饼，咬一口，脆响在齿间迸发，麦香在舌尖绽放，忽然明白了——清丰的滋味，就是时间的滋味，是孝道化作五谷的滋味，是一个普通人用他最朴素的方式，留给这个世界最甘甜的馈赠。

这滋味，还会飘香千年……

注：清丰县，隶属河南省濮阳市，清丰古称顿丘，汉末时曹操曾任顿丘令，因隋朝境内出大孝子张清丰，其每日以头炉烧饼孝敬父母闻名乡里，唐大历年间，钦定更名为清丰县，是中国唯一一个以孝子之名命名的县，县城西北隅十字路口有清丰亭，亭内立有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刻制的“隋张清丰孝子祠”碑及张清丰石雕像，2009年清丰县被命名为“中国孝道文化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