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月光（组诗）

庭院的月光（组诗）

肖笛

石磨

母亲把暮色一勺、一勺舀入石磨

碾碎出来的麦香，堆积磨盘

落日是白昼的磨眼

白昼，黑夜二扇磨盘过于沉重

母亲不停地添加如水的光阴

周而复始地围绕炊烟圜转

她躬身力行，倾斜的

影子伸手攥紧推杆

石磨“吱呀，吱呀”响着

只有她知道

哪个关节响起的

汗珠磨碎了

石磨上有麦粒蹦跳

母亲用扫帚，打扫夜色

筛落一地月光

西石山的落日

西石山的落日，像挥动牧鞭的人

把一群石头赶下山来

落日缓慢地，落入

镶嵌金边的云朵，比昨天傍晚

显然瘦一些

或许是西石山的雪，没有消融

唤归的人伫立门槛

相互追逐的小兽隐藏自己的影子

回眸一笑。落日值得自然界

所有的事物仰视

“我见那太阳落向这肉欲的原始的世界”

与潜伏暮色，蠢蠢欲动

的黑暗对峙

风从路上走过

沿着旷野散开的路，是故乡

时光里凸起的根，袒露着疤痕

小路重叠深深浅浅的脚印

用野蓟、荼蘼花、狗尾草装饰

偶尔有人原路返回，放慢脚步

忘不了老牯牛的唇语

犬吠凭着嗅觉紧跟脚踝

一条路抽打背影。背着行囊

的人，挪远一程，回首一程

路就有了磁性

吸引身体内的月光

盘根错节的路，是月光编织的网

让游子穷极一生，扑腾

赶路的人行走路上

风也走在路上

有一条路深藏泥土，覆盖落叶

庭院的月光

落在屋顶的月光，漫延瓦脊

风一吹，就开始漾动

沿着屋檐流淌

庭院堆满月光，仿佛

饱含钙质的沉积岩

呈现凹凸不平的纹理

母亲说过月光中打一口井

最底层是苦涩的盐粒

月光深嵌脚印

那时候，我在庭院踩痛身影

影子躲进月光

某个角落猫咪几声

至今，与我若即若离    

对一条河的倾诉

滠水河是母性的。对襟衣裳上

缝缀晨日的盘扣，月亮也是

她在黎明袒开衣襟

暮色合上，又袒开……

牧歌隐约从草滩升起，滠水河

悄无声息地流淌温情

唤醒所有生灵

困厄碾磨成细碎的沙砾

粼粼波光，是唯一的佩饰

黑水鸡啄食河面的水粒

白鹭擦拭饱经沧桑的皱褶

堤坝上行走的人

吮吸的河水，浓缩成骨髓

再次，把滠水刻骨铭心爱一遍

“你回答我的呼喊直到最后一声。”

滠水河弯曲成背影

把岸边的村庄揽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