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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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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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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河流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第五天,第七天,第十天

父亲去世后

我放弃了日历

开启了新的纪元

赶集买菜,出行遛弯

甚至修葺老房子的计划

等等

一下子失去了支点

一切没有了理由

白天发呆

黑夜里抽烟

脑子有时异常清晰

在一部老电影里

来回走动

听不到是谁

已喊了暂停

2025.11.02

——《父亲走了》

思念父亲,写下上面这首小诗,但仍有话想说。

乙巳年深秋,沉郁而悲凉。

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我沉浸于诗稿的整理,不知为何,《是云雀还是雄鹰飞上了天空》这个题目毫无征兆地跃然纸上,成为一组诗的题目。诗的内容与云雀、雄鹰并无直接关联,可我隐隐觉得其间有着某种神秘的契合,似幻觉,又似某种暗示,我留下了这个题目。次日,父亲去世,我无语泪流,没有飞的感觉,只是断裂般的疼痛。

面对挽联上那 “驾鹤西游” 的字样,我不再纠结父亲到底是随云雀、雄鹰还是仙鹤而去,我只知道,他已踏上了那未知的旅程,永远离开了我们的世界。

父亲平凡而普通,幼承祖训,略有文化,长大后长年工作于教育岗位,无论是做老师,还是当小学校长,都谦和,节俭,勤勉,务实。好象没有什么大的业绩,但在那些特殊的年代、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如同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为了工作,为了学生,为了家庭,为了我们,承受着重重重压,坚韧而顽强。父亲的离去没有驾鹤西游的轻松与洒脱,他的一生承载着太多的辛酸与无奈,他的离去,更像是一条河流在历经千辛万苦后,默默地消失于大地之中,无声无息,却令人痛心疾首。

我幼时体弱多病,住在乡村。记得有次生病,父亲徒步用地排车拉着我去看病,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疾步前行,一跑就是二十多公里,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哪怕疲惫写满他的脸庞,他也从未有过一丝抱怨。父亲的脚印,印刻在泥土里,也印刻在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最深沉的感动。

上学时,我曾随父亲住校学习一年多的时间,还曾在全镇(当时叫公社)的知识竞赛中拿到了较好的名次,还有夏天在学校后面的荆河里跳水,洗澡,逮鱼的情景,那是我,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我喜欢文学,看小说,写文章,曾一度影响耽误了我的学习,父亲母亲坚决反对,甚至撕毁了我写的文章,而当时我又正处于叛逆期,没有在学习的路上走好,几年之后草草结束学业,较早地进城参加了工作。在那个重视文凭学历的年代,我工作也不是顺心,就又开始发愤学习,才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而多年后,父亲也对阻止我写作表示了歉意(您其实没有必要歉意,写作毕竟是个独木桥,做文学梦的人多,成功的极少),并对我发表的文章加以欣赏。父亲看到我写爷爷的那段文章时说,写东西就要写熟悉的人和事,要用心写。因为那段文字提到了我的爷爷,所以摘录一段如下: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我正努力用泥巴捏塑一些玩具。那是爷爷教我的。爷爷是一个典型的孔乙己式的旧式文人,留着胡须,天很热了还穿着已经很脏了的长袍。其实,爷爷并不迂腐,他写有一手好字,还擅长于画,年轻时在曲阜孔府里就已经是五品中书了,是代过“衍圣公”课的先生。最后一代衍圣公孔德成先生的习字条幅,至今我们家还保存着。只是后来,世事变迁,爷爷受到的打击太大,疯了,去世前撕了很多的书,床上床下、整个屋子里飘满了那种很薄的线装书的碎片。爷爷是爱我的,他曾教我习字,只是那时我贪玩,偏要捏泥巴。爷爷很了不起,他会教我捏塑很好看的玩具,那时我只是这么想。

——《从怀念的基石上站立起来》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文字,也提到至亲至爱的人的去世,但心里没有那么疼痛,

疼痛也没有现在这么长久。年龄越大,人竟然脆弱起来。

入冬了,父亲找出往年的火炉

可火炉坏了,不能再用了

如今,生火炉的少了

我劝父亲,我们也不要用了

尽管父亲很不舍,我也很怀念

我想到老家了

想到母亲为我们添衣御寒

想到火炉边爆米花的我的童年

仿佛就在昨天

母亲在夏日的田地里挥镰,汗湿衣衫

十月一,也就是前几天

我跪在母亲的坟前,泪流满面

这个季节,这些天,多雾

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

我是否迷了路

坐在父亲的小屋,温暖的火炉已经退去

今天新装了空调

我不知道有没有往年的温度

我望着父亲,我们相互依偎

惟愿余生不寒

——《火炉》

这首短诗写于多年前,父亲身体还好,还时常到龙泉广场写写地书,或跳跳广场舞。我因为工作忙碌,只能抽空去看望一下父亲,写这首短诗时尽管心里有些孤寂与悲苦,但内心还算平静。

现如今父亲离去后,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任泪水肆意流淌,痛彻心扉。我知道,心疼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那些真正懂他、爱他的人,可时间是无情的长河,大多数人很快会忘记父亲,就像忘记村前的那条河流。可是,可是啊,曾经,那条河流奔腾不息,滋养着两岸的村庄,滋养着我们的一切。

如今,这条河消逝了,它已干涸,也会被人们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中。然而,思念却如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一般,在我的心中疯狂生长,蔓延开来,占据着我的每一个角落。我无法挣脱,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心灵的刺痛,却又让我无法抗拒。

昨天,我又做梦了,一个清晰得如同现实般的梦。梦中的每一个画面,都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直到惊醒,依然历历在目。父亲来到我的梦中,我们仿佛回到过去的时光,那些曾经一起度过的日子,如电影般在眼前回放。

《是云雀还是雄鹰飞上了天空》这个题目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现在我倒觉得它是如此的恰如其分。父亲虽然已经离去,但他的精神,他的爱,却像云雀和雄鹰一样,在我的心中飞翔,给予我力量,陪伴我前行。

父亲,您虽已远去,但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您的爱如河流般滋润着我的心田,您的坚韧如山峰般支撑着我的信念。我会带着您的期望,在这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勇敢地走下去。我会在每一个日出日落中,在每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默默地怀念您,我的父亲,那条消失于时光长河中的河流,那份永远无法割舍的深情。

 乙巳年深秋,沉郁而悲凉,我的父亲走了,享年9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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