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门中

“奶奶，桃花开啦!”

我满脸兴奋，用手指着那片粉嫩，我呼吸着那片桃花香，令人如痴如醉，于是我便不断回头张望着奶奶的身影，盼着能与她分享此刻的美好，这于我来说便是春天赠予我的第一份礼物。

“来喽！”奶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朝我走来，背稍稍勾起，有些费劲儿，身上依旧是陈年不变的麻衣，那上面已经有着数不清的补丁，一针一线都是她凑着身子眯着眼缝完成的。

“这桃花一开，便代表春天经过我们这里哩。”奶奶笑眯眯的，脸上被岁月雕刻着的皱纹也被带着绽放开，我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奶奶，你说，这桃花便是去年那朵吗。”我从地上拈起一朵稍带些泥水的桃花，凑上去仔细瞧了瞧，疑惑着开口问道。

每年桃花都开得那么艳，那前一年的花香又跑去哪儿了呢，为何它们过完冬又从光秃秃的枝芽上冒出新的花骨朵儿呢？

奶奶听后没有立刻回答我，反而问了我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这道题直至10年后我依然没能解开。

我在城市的喧嚣中每日繁忙的工作，随着岁月的增长，我的记性也愈发的差，时常忘记一些事，那日的谜题也始终藏在我心底最深处，逐渐被遗忘。

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就像是老天注定要让我回答它似的。

某天十分寻常的正午，一位老领导请我到她家院中品茶去，还未进门，便能远远地看到几只桃花爬出院墙，向外伸长着。

这一整个中午我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总是不经意间瞟向那沁人心脾的桃香，心中总觉得有千钧石压着一般，叫人喘不上气。

我又想起奶奶。

临行时，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压住心中的悸动，予领导问出了当年那个问题。

领导今年已经算做迟暮之年了，头发花白。但浑身都充斥着儒雅之气，之前早便听闻这位老领导年轻时便是文艺女青年。

我猜她一定会知道些线索。

听完我的疑惑后，她的目光便随我一起转到眼前的桃香身上，闻着微微发甜，缓缓用那历经沧桑的嗓音陈述着：

“你看今年树上又开花了，但不是去年那朵了，去年那朵花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写‘胭脂泪，相留人醉，这是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啊......’”

我喃喃地重复着刚刚那句话，心中也如那烈日一样明朗了，10年前的疑问便与如今的迷茫一并同归于尽。

原来有些东西逝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天的话，令我茅塞顿开，我一刻也不敢忘。

最后，我与那位恩师道别离去了。

回去之后我便订购了一张火车票匆匆赶回老家，我太想回答当年那道谜题了。

我长舒一口气，径直推门走进一个古朴的院落，伴随着“咯吱”声，带起一阵尘灰，呛得我咳嗽了几声。

挥手赶跑那些尘灰过后，我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桃花，它还是那么娇嫩，许是有些年头没人照料了，总觉得没有当年开得烂漫。

我从地上拿起了最饱满，艳丽的一朵放置于奶奶的坟前，坟前青草已经漫过奶奶的姓名，不仔细瞧，都发现不了这里是一个人的“安家之地”。

我埋着头笑，眼泪却砸在坟前的泥土里，溅起细小的土星子。

手里的桃花瓣被我攥得发皱，终于哽咽着答出那句迟了十年的话：“寻不到了，奶奶。我再也寻不到去年那朵花了，原来那花走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风忽然大了些，墓前的桃花也被吹向远方，再也没回来。

只留下一阵若有似无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