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骄阳熔金,万物屏息。此刻唯有绿,深深浅浅,一层压着一层,方可令人瞧着生出一丝欢喜。古人常以“翠、碧、青、苍”等词来形容绿色。这些词真美,只是念一念,齿间已如玉佩叮当作响。若以古语,七月的绿则为“青”。此刻它已完全脱了鹅黄的底子,葱茏而葳蕤,不再浅薄和稚嫩,浓浓的绿色将生命的层次极尽展现。
我一直喜欢绿色,哪天开始的呢?还真说不清。大概是立春后遇见的一座青山;或是某天走了很远的路,被一片绿色的树林拥入怀时;又或更早些,长长的绿荫一字排开,风里伸来一把扇,树的影入了心。
年幼时,老家屋后有许多棵树:沿河生长的是一排柳树,细细的眉,弯弯的腰;巷口有棵歪脖子桑树,虽丑却温柔;对门院子里还有一株高大的槐树,风摇花枝香。这些树,一入夏,便往更深的绿里去。它们在燥热中擎起一片鲜活的绿,人们安静下来的时候,仿佛可以听见生命汁液在叶脉间奔涌的声响。傍晚时分,村民会围坐在树下纳凉,一人摇着一把大蒲扇,谈论着家长里短和田间地头,偶有一些蝉鸣不甘寂寞参和其中。
村民喜欢的绿色,多在田地间。步入乡野,绿色便不再矜持。田间被整片的绿色填满,所有的叶片挺直腰身,向天空伸展。这片铺展到天际的绿浪,带着一股不羁的野性,仿佛为大地举起了千万面绿色的旌旗。最狡猾的是南瓜,起初不过是打着小卷的丝蔓,没几天已张开毛绒绒的阔叶,它一般选择匍匐前行,悄悄圈好一片领地。待到花事毕,累累青果便会拨开叶片从叶隙探首。小孩子若跟过去,回家时手里常常拽着一把狗尾巴草。它们不似田间的杂草那般讨人厌,秆直立,叶片细软,浑身毛绒绒的,手一拨,便头动尾巴摇。
如果说这些绿只是点缀。那么以绿毯方式绵亘数里的麦田就可以用震撼来形容,每一株秧苗都铆足了劲,跟阳光,跟风赛跑,一株比一株挺拔,一株比一株葱绿。至今我也形容不出那是怎样的绿,翠绿,碧绿、青绿还有苍绿。估计再出色的画师,怕也难调出这一地深深浅浅,层次分明的绿吧。它们如水波一样无声地流淌,绿色在每一株麦苗、每一片秧叶上蒸腾,最终凝成深碧的绿烟,漂浮于田畴之上。
在这里,绿色是无数生命的汇合,是土地的呼吸。就连麦苗上的露珠都被绿意浸润,成了一粒微小的绿宝石,在风中轻轻颤动。风过之处,麦苗如一群听话的孩子,整齐地弯下腰去,又整齐地直起身来。又如同一席绿色的丝绸轻轻地摆动,发出沙沙的私语,仿佛大地在诉说它古老而神秘的往事。
孩子更喜欢山水间的绿。他说那里的绿意更为磅礴。
“空翠湿人衣”,当山水被两岸的青山浸染成一匹流动的碧绸,如果此刻泛舟其上,就连衣襟都浸透了清凉。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峦,近处是蜿蜒流淌的碧绿溪水。山影投入水中,水波荡漾着山色。水边的青草,岸边的树,构成了一片充满层次的绿色世界。
山风掠过,层林翻涌,松涛细语。晨时,群绿隐于纱缦之中,待云雾散去,悬挂叶尖上的露珠会折射出一片炫目的碎金,绿色在此刻又被镶了金边。
山水之间的绿,不仅代表着草木的生长,更是万物的繁衍和自然的律动。它充满了未知和神秘,是荒芜之中的希望,也是沉寂之中的活力。人若自山水之间走一遭,心胸会更为开阔,它可以抚平你心中的褶皱,令你莫名平静。那自幽微处生发、最终弥漫于天地间的绿色脉搏,始终于人类息息相关,而我们,不过是大自然脉息中一段应和着的律动。
其实无论绿意来自何方,它都是人们心中永恒的宝石。绿是原始的、无声的宣言,它不争执,亦不喧哗,它不声张,也不证明。它倾诉着土地最沉实的语言,从大地深处走来,又向大山深处奔去,万物生息,终归要回到这绿色的起点。而这片绿色则需要我们共同去守护。
前两天《宇辉同行》中呼吁:来民勤种棵树吧!那是因为我国西部地区每年春天的沙尘暴多发,由于过去过度放牧以及大规模的农垦,使得生态环境急剧加速。无数的治沙人站出来,或以麦草方格,或以干字型种树工具提高沙漠植树效率和成活率。有人说,最动人的绿常生于绝境,我深以为然。如今,在一代代治沙人的努力下,腾格里沙漠沙线被逼退25公里,这条以绿色筑起的长廊成为我心中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