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手表

习惯戴老式手表的人或许少之有少了，我便是其中之一。戴了好几年的手表突然慢下来，一个日夜慢走5分钟。天气热，走着吃力吗！等到有检测血糖功能的电子表上市，换。得先找个修表师傅弄一下，图个准时。退休了整天休闲，追求准时完全没意义，只是积习难改。

小镇本来不大，人口密度稀，百业不是太兴旺，修手表的更是难见。街面有个橱窗玻璃上有修手表的红字贴，但大门紧锁。超市门口修鞋的师傅告诉我，东边左拐老街上还有一家修表的，老师傅，还有点生意。

我模过去，果然。橱窗玻璃上有红字贴，门旁街边还立有一块铝合金牌，上书修表二字，醒目的红色。

老房子，老门脸。老者头发稀疏，脸色苍白，瘦骨嶙峋。工作台上胡乱摆放一堆各式老手表，袖珍锤子锣丝起子，烟盒大小的工字钢墩，再就是一个玻璃烟灰缸，烟灰外溢，桌面灰蒙蒙的。不用说，手艺是个老师傅，生意也不是那么兴隆。

说明来意，我把手表递过去。老者也不多话，拿起刀片和小锤就拆手表底盖，嘟囔着说要擦油了，要擦油了。

我拦下他继续的动作。说，这块表，瑞士原装进口，还没拆过呢。我的意思是提醒他先沟通一下，关于手表，关于保养要求。老师傅却向我普及瑞士表常识：瑞士早不造表了，现在的瑞士手表都是别的国家生产的。我说，不会吧，我买的这块就是瑞士原产。老师傅不耐烦地说：好好，你说产就产，不抬扛！他只管打底盖，也不谈价格。也是，抬扛也白抬。一会儿功夫，底盖下来了，他凑近右眼上的放大镜，走不动了，要擦油！我怯怯地问：什么价？150，他说。便宜。还不到城里价格三分之一。

我想全程看着他保养。老师傅说，天晚了，明天上午来取。我以为他会写个收据，却只字未提。一如乡村手艺人的老习惯，物件放下来，约定时间来取时付费，双方全程信任。

还是不太放心，吃过早饭，趁早凉未散，我便到了。推开门，老师傅端坐在工位上。问我有什么事。他显然记不得我是谁，原来我是这等寻常！哦，你是来取手表的！楞了一小会，老师傅眼眨了一下，似笑非笑：拆了一个早上，在油里泡着呢。我说，里面都擦过油了？说完之后就后悔，怎么能如此不信任人呢！果然，老师傅抬高了声音：赌个咒嘛，要是没擦油我不是人！一句话呛得我无地自容。有时候伤害人在无心之中。

赶忙打招呼。稍微平静下来，手表也装配完工了。我问价格之前，突然问，师傅看得出来我这块表的牌子吗？话一出口我又后悔了，一个修了大半辈子手表的师傅哪能不认识手表！他瞟了我一眼，随口答道：劳力士。我说你确定？老师傅说，我不认英文，但劳力士的商标还是记得的。

回答自然不做作。这一个突发状况，让我吃惊不小，可能真的上当了。我这块天梭表，虽说瑞士原产，却极其普通。劳力士岂是我这个退休工薪族配戴的。

老师傅的话无意中给了我一个信息，他以为这块是名表，便按劳力士的保养价格收费。如果今天跟他要劳力士手表又如何？那我就不我了。

不过，给了我还价的勇气。我说，难怪你收费这么贵！老师傅说，随你心意，你是做教师的吧！

听口气，当过教师的人会较真！我确实当过一阵子中学，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睑上居然还有教师的痕迹。

他让我付现金，我真的没带。一会儿，勉强取过来微信二维码。我迟疑了一下扫码付了一百元。我真不是计较几十块钱，确实有上当的感觉。况且，手表外观都没有清洗，表带接头卡轴原件无法确定，用旧配件中随便找的一根。而且，与手机对时，分针还慢了3分钟。老师傅让我先不取走，留下让他再调，我没应。

我担心某天某时辰，表带松散，落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落下码头深水里，落进轨道缝隙里，和剩余的时间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