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贵州屋脊赫章珠市乡韭菜坪村,看见苏万朝老兄一个人创办的乌蒙民俗博物馆,着实感到比较震撼。
苏老兄作为彝族传统文化的热心传承者,他是在用自己的努力把一种正在以加速度消失的彝族传统文化保存下来,特别是在当今移动互联网时代,这个博物馆的出现就具有了某种孤独而执著的色彩。
一幢其高三层的钢筋水泥楼房,内外都没有任何装修,砌墙的砖内外都看得一清二楚。原生而粗犷。刚好与四周的大山匹配。
不过,一踏进这个其貌不扬的建筑,我就感到踏进了一个传奇。楼梯间中,竟然有一个天造地设的雄鹰展翅石头,是建房挖基础时挖出来的,主人家自然保留了这个造化的赐予。而且,当时,还挖出来一个活物,是一个巨大的蟾蜍,起码头十斤重。玄幻的是,那蟾蜍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一转眼就从人间蒸发了。众人目瞪口呆。匪夷所思。
楼上,用整层作为展厅。一进展厅就是最大的一间,布置几排玻璃柜子,里面排列着如意算盘、彝文手抄本经书、民国年间的房产证、火药枪、子弹袋、马灯、油布伞等物件。墙上挂着各种竹编生活用具,如筛子、簸箕等等。靠墙的矮桌上陈列着一排大小不一的《撮太吉》面具,黑质为底,间以白色线条,粗犷而神秘。大件的东西则陈列在四周墙边,如风柜、桌子、红纱轿子、竹篾轿子、马车、石磨、背水用的水桶、木缸、曲辕犁、纺车、织布机等等。
在一间屋子中,则主要陈列着一间暗红色的喜床。苏万朝说,这间喜床是民国年间云南省主席龙云送给杨团长的。杨团长者,赫章珠市人也,名正荣,民国年间曾任国军团长。此床方正厚重,虽年深月久而仍精华内敛光彩吞吐。其上所雕刻的各种花鸟兽纹渊源古远意旨深幽。此屋窗前,唯设一小桌,桌边设一模特彝族青年造型,闲适地坐在桌边,栩栩如生。墙上则悬挂一把二胡、一把月琴,还有两串铜铃铛,其铜暗红,所拴红绸亦暗红,极具洪荒之感。
另一屋内,主要在墙上悬挂各种青年男女服装,全是彝族传统的手工艺制品,每一件的面料、花色、作工等,都堪称彝族服饰的典范之作。此屋内还有两件大型乐器,一件是两柄长约两米的鲁贝,纯黑为底,饰以酡红流线纹,另一件是一个直径超过一米的大木鼓,想来是跳彝族《铃铛舞》时用来敲击厚重的点子的那种。另一面墙下还有彝族传统的弓弩等物。屋中设一圆桌,桌上有顺风耳、竹杯等物品。
苏万朝介绍物品时说到小韭菜坪的三望坪。说,此地有个撞机崖。一九三八年,有一架国民党的飞机从成都飞往昆明,途经小韭菜坪三望坪时,因雾大,飞机撞在山崖上而坠落。机上有八人,坠机后当场死亡六人,另两人重伤,当地保长组织村民把两名重伤者抬到威宁城中医治。六名死者则就地掩埋。如此等等。
在这些充满岁月沧桑感的彝族传统民俗生产生活用具之间,有一间屋子是苏万朝的卧室。室内设一简易床,床前一小几,其上放着一大摞荣誉证书。墙角地上放着一把吉它,床前与窗之间的空地上,则堆放着几个大纸箱,纸箱中全是演出时穿的服装。苏万朝拿起一本红色的荣誉证书,翻开,那是贵州省文化厅授予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彝族《铃铛舞》省级代表性传承人证书。至于苏万朝带着村里年轻人到各地表演获得的各种荣誉证书就太多了。
苏万朝说,他的乌蒙民俗博物馆在楼上,楼下则是彝族《铃铛舞》传承室,也是排练厅。他成立贵州屋脊天上石林旅游文化开发有限公司,经常组织村里人进行彝族歌舞表演,在省内甚至省外都有一定名气。他还从父亲那时学会了制作《撮太吉》面具。《撮太吉》者,彝族自古流传之古戏剧也,其意讲述宇宙洪荒之开辟与天地人之衍生史,神秘古奥,玄之又玄。他感叹,村里,会制作《撮太吉》面具的,如今,就他了。又说,这面具,绝不仅仅是面具,它是神灵的一种载体。
我忽然想到,楼上是历史与传奇,楼下是生命与人生。这幢三层小楼,就是历史与现实的重叠之处。或者说,历史与现实在这里交汇了,传奇、神话、生命,人生,在这里,融合了。
这就是贵州屋脊韭菜坪村,一个人的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