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起
网站用户
吴婉言和仲净是初中同学，很要好，一直如此。
吴婉言老公很有本事，在城里开了个厂，发达了，她自然成了令人羡慕的老板娘。仲净嫁的男人很平常，窝在乡下管好他的一亩三分地。仲净的男人劳力很强，近六十岁的人干起活来像年轻小伙子，他家里的农活一人就能完成。仲净很高兴，但也不能空着身吃闲饭，最后找了一个在街道扫地的活干干。
吴婉言是在仲净街道干活一年后知道的，她要女友到她男人厂里做事，活可轻，钱不少，一人两人去都可以，被仲净谢绝了。
吴婉言知道女友的自尊心很强，就不勉强。她惦记着女友，决定去看望她一下，近距离地劝一劝她，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临行前作了一些准备；她知道仲净扫街时必穿淡黄色的工作服，特意选了一件质地一般，颜色平和，款式不起眼的服装穿上，以避免两人间服饰落差太大。
吴婉言知道家乡街道有五个卫生包干区，仲净安排在第三个。她开车到镇上街道才十点出头，离女友下班有段时间，为了不影响女友工作，没有马上去见她，在一二区转了转，到她熟悉并喜欢的地方去看看，这其中包括饭店、水果店、服装店、农贸市场......，她看到两个区的清洁工人将要下班，才来到好友面前。
仲净很高兴，握着好友的手，问来了多少时间，有什么事？
吴婉言讲特地看她的，早来了，怕影响她工作，在街上转了转。她们边走边讲：吴婉言说扫地很辛苦，希望女友到她那里做事。
仲净再一次谢绝，“我这把年纪了，不能出远门，何况我家老头子在家需要我照顾，走了怎么办？”
“你男人一块过去。”
仲净笑笑:“我老头子脾气古怪，不喜欢出远门，觉得在家里做做农活很好，我也觉得老头子想法对的，不然田和鱼池荒了。”
吴婉言见女友态度坚决，也就算了，告诉女友今后有啥困难只管找她。
两人来到一家饭店。饭店不大，很有特色，家乡菜较多。店内有十来张桌子，已坐了不少人，外地人居多。她们在靠墙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其他座位上的人少不享受肉、鱼、鸡鸭之类佳肴，她们只点了三只本地菜，买了两筒椰汁。
服务员端上来一盆清煮蚕豆，两人都喜欢，但对吴婉言的吸引力更大。她先用筷子挟了一粒放到嘴里，情不自禁说：“好吃，好吃，香呀，甜呀，糯呀。”吃好第一粒，紧接着又把第二粒送到嘴。
仲净把两筒椰汁打开，递给女友一筒，自己一筒，也挟了一粒蚕豆，搭话说：“我们这里蚕豆，除上特点外，皮薄。别地方蚕豆外形很好看的，豆大，饱满，但口感差一点，故本地蚕豆比外地蚕豆受欢迎。”
吴婉言吃着蚕豆，就讲起小时候的故事：猫着腰，一手按在屁股上，追蝴蝶。菜花田里衣袋里装着药瓶子，两手握着菜叶捉蜜蜂。跟着一个小子到他家自留地里吃生蚕豆，她也领着几个小子，小姑娘到自己地里吃，被她母亲知道，屁股上挨了十来下。
”打右屁股还是左屁股？”仲净开玩笑地问。
“不记得了，大概两边都挨着，均匀点。”吴婉言神色黯然地说，“我还想挨几下，可打我的人不在了。”
“一次吃多少?”仲净故意岔开话题。
“三四粒。”吴婉言说，“不敢多吃，怕肚子痛。”
“真有你的，”仲净问，“好吃吗？”
“好吃。比熟蚕豆好吃，因为在蚕豆箕丛里吃，有股清香味道，促进了食欲。现在还想吃，找回童年的感觉。”吴婉言喝了一口椰汁。
“老太婆了，找回童年感觉，想返老还童？”仲净也吃了一口椰汁。
“那时的感觉真好，真想再体会一下，可惜没有这仙药。”吴婉言皱了一下眉头又舒开了。
“这帮小子中有没有你对得上眼的？”仲净饶有兴趣地问。
“没有。大的长得丑，美的年太小，不合我心意。”
“唉，可惜，那时你桃花运未到。”
服务员端上来一盆盐水虾，两人才转移了话题，一边斯文品尝着，一边讲了种种好处：太湖虾个头不大，味道特大，比味精鲜美，煮熟后颜色鲜红，在重要宴会上，包括红白事，都少不了它，它都充当着主角。
她们吃得兴头讲到兴头上时，一大碗莼菜汤上来了。吴婉言觉得莼菜汤的美味诱人，而摘莼菜而引起的故事更加吸引人，而这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女友。仲净曾讲起过他们夫妻是因莼菜而生情，开花结果的。吴婉言认为讲得不具体，今天是机会，要好友把情节补充一下，把细节说得更具体一些。
“摘莼菜主要在春夏两季，”仲净说，“当然秋季也有，我们虽不在一个生产队，但他一直和我一条船出去。当然也有别的小子和小姐妹，我不管他们，我只和后来成为我男人在一起。他帮我搬长脚盆，拿木桶。摘莼菜时他在前面开路，我随后。到了开阔水域，我们并排在一起，嘴里讲着话。手里摘着莼菜，会意笑着。手里不停，嘴里不停，脑子里也不停地转，讲天讲地，最多讲两人自己。”
“拨开爱情的话题是你吧？”吴婉言知道好友的脾气。
“当然了。”仲净并不否认，“我虽然比他小，但我比他懂。在这件事上，他木头一根。我知道怎么做，该出手就出手，免得失掉良机。后来证明我是对的。”仲净笑笑。
“在这种事上，你比我做得好。”吴婉言掩于沉思。
“你嫁了一个老板，不是也好吆。”
“表面的。”
仲净又讲了两人摘莼菜时一些其他事，得意地说：“你吃蚕豆没有吃出结果来，我摘莼菜摘出了一个动人的故事。看来莼菜比蚕豆更好，怪不得莼菜现在金贵着呢。”
仲净笑笑，吴婉言也笑笑，作了一个甘拜下风的动作。然后提出一个问题：两人结婚后，有没有吵过？
“吵过。”仲净毫不隐瞒地说，“一家人过日子，舌头和牙齿那有不相撞的。有些事该讲得讲，该吵就吵，否则闷在心里倒不痛快。”她讲争吵都不是为情感，情感之事早在莼菜荡解决了，主要为了日常生活小事，例为小孩呀，对某件事看法不同呀。不过争吵归争吵，不多心，争过吵后就好。不伤感情，即使吵得很厉害。正像人们常说的：船头上相骂（吵架），船艄上白话（讲话，和好了），一直这样。”仲净笑笑，“所以我离不开他，他离不开我。”
“面皮真老，要不要拿根带子，拴在你身上。”
“拴了。”仲净笑笑，“一根无形的带子。”
她们都吃了一碗鲜肉小馄饨，服务员结帐。吴婉言抢着买单，仲净不乐意了，认真地说：“我到城里，你请我。你到乡下，我请你，天经地义。现在你请，岂不打我脸？我知道你钱多，但我请你一顿便饭的钱不缺的。”
“你不肯进城，我怎么请你？这岂不让我一直欠着你的人情。”
“一顿便饭，土菜。又不是三鲜五贵，欠什么，多想。”仲净笑笑，挽了吴婉言的手臂摇了摇。吴婉言等仲净付了钱，两人一起出来，脑子一转，对仲净的身材打量一下，作了一个意味深长表情，也笑笑。
两人分别时，吴婉言告诉仲净要去看一个老熟人，至于老熟人是谁？吴婉言没有说，仲净也没有问。
仲净对负责路段一天扫两次，分上下午。吃过饭稍作休息就开始了。她扫到一半时，看见前面路旁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孤单站着，正要上前询问。突然，一条大黄狗从横里窜出来，吠着直往女孩扑去，把小女孩吓哭了。仲净手疾眼快，大喊一声，紧跑几步挡在小女孩面前，将大扫帚狠命地朝狗横扫过去。扫得恶狗三颠四爬，嗷的一声倒在地上。仲净没有停手，用更大的力气打去。恶狗突然窜起，飞也似逃走了。
仲净正要问小女孩有没有吓着，旁边公共卫生间走出一个穿时髦衣服的女人，用目光扫了一眼仲净，没有吭声，拉着小女孩走了。小女孩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感激地望了仲净一眼，扬起一只手臂挥挥，然后离去。仲净看着时髦女人背影，一股气升上来，望去远去的小女孩，一股气平下去。
仲净为了保持路面的清洁，扫好地并没休息，一手拎了一个自己设计改装了的蛇皮袋，另一手持了一把火钳，巡逻式走动，看到地上有被人新扔下来的纸团等垃圾，用火钳捡了放进蛇皮袋。她巡逻一段路后，看到一辆迎面驶来的奔驰车内抛出一个废纸团，没有吭声，捡了就走。
街面清洁得很，路旁停了不少各式轿车，它们的后面是古色古香的房子，整齐排列延伸到几百米外的山下。山上的松树和果木清晰可见，在西边太阳的照射下，勾画出一幅金色的图画。仲净很有成就感。这风景画的产生有她的一点小小功劳，就像自己的男人把稻秧管理成稻谷，鱼苗养成了大鱼。
又有一辆高级车辆驶过来，在仲净身前两三米处停下。仲净正想走开，一个纸团从那辆汽车飞出，仲净捡了。一个易拉罐又从窗口蹦出，咣当一声落在仲净脚下，仲净又捡了。她走近那车子，客气地对车内的人说：“老板，请不要乱抛杂物。”
车内是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手里还有一张废纸。正想抛出，看到仲净这样说，心中很是不爽；一个下等人敢教训起上等人来，这简直是乱了天罡。他眼镜一推，眼皮一翻，面孔一板：“扫地的，你做的事不就是清除垃圾吗？我不扔，你干什么？”
“我捡垃圾是为了街道清洁，你不扔垃圾才能保持街道清洁。”仲净不卑不亢地说。
“我想怎样就怎样。”
“当然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多自由。”仲净瞥了那人一眼，语气坚定地说，“你扔我捡，看你能不能把车里的东西扔光？”她轻蔑地翻了那人一眼，“你扔东西并不代表你高贵，我捡并不代表我低下，恰恰相反，体现了你素质的低下。”
“你也懂素质？”那人不信，“一个扫地的，也懂这含意？”
“全国人民都懂，就你不懂。”仲净白了那人一眼，“嘴上挂着扫地的，扫地的，像唱山歌。开了一辆汽车，自认为了不起，高贵了，哼！”
仲净停下话，望了那人一眼，见其不吭声，缓和口气，继续说：“你如果把垃圾用塑料袋装起来，递给我，或者自己送到路旁垃圾箱，我认为你素质高，敬重你。”说着故意让火钳碰了两下，火钳发出嗒嗒两声。
“我小看你了。”那人心里不服，但不敢和仲净硬争了。好男不和女斗，他牢记这个道理。那女人能讲能做，手里还拿着火钳，说僵了她一火钳上来，打在玻璃上玻璃碎，打在头上头开。评起理来自己理亏，打了也白打，好汉不吃眼前亏，把威风压一压，没有别人看见，不算坍台，于是把其他垃圾装进塑料袋，递给仲净。
“好！”仲净伸出大拇指，离开汽车，继续巡逻，手机响了，仲净接了一听，是环卫站长打来的。告诉她下班前十分钟来环卫站取衣服，衣服质地很好，并说是吴婉言送给她的。仲净明白了意思，埋怨女友多花头。站长告诉她有什么想法自己跟吴婉言讲，衣服必须拿去。
仲净问站长跟吴婉言什么关系？站长说是老熟人，小时候的伙伴。
“那你小时候在野地里吃过生蚕豆。”
“你怎么知道的？”站长惊奇，“是吴婉言告诉你的吧。”
仲净净笑笑，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