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

二曼的男人得胆石症，做了微创手术。医生说要注意营养；猪肉不能吃，可吃些鱼虾。甲鱼、黑鱼首选食品，最好是野生的。二曼知道野甲鱼很稀有，就是寻宝样也难找到。野黑鱼时有时无，决定到菜市场碰碰运气。

她走到菜市场时，看见一个城管员和一个卖菜的老太在争吵：城管员一手抓着秤，对着老太大喊大叫。老太双手抓牢秤，苦苦哀求：“我走，我走，秤不能拿去。”年轻人力气毕竟大，只一推，老太跌倒在地，手里还不肯放，年轻人准备往前拖。

“住手。”二曼大喝一声，目光锐厉地说，“你已把她推倒，再一拖，不弄伤她？”

“我叫她走，她嘴动身不动，我只好这样。”

“人家这么大年纪，卖点菜不容易，这是她活命生路。你不灵活点？上次我看见一个和你一样做事的人做得好，软商软量卖菜人就走了。”二曼瞥了城管一眼，“你家也有老人的。人家如果像你这样对待你家老人，你怎么想？”

“我家老人不用卖菜。”

“你家老人福气好，生了你这个出息子孙。”二曼斜了城管一眼，“天下老人不是人人都像你家老人有福的。”二曼用手抓住秤，“松手！秤弄不好要断的。秤是老太的命，你夺了她的秤就是夺她命。这样僵下去，弄伤了她身体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城管员松了手，走时威胁性地说：“这次饶你，下次看见秤肯定没收。”

二曼扶起老太，动情地说：“这么大岁数了，还辛苦卖菜。”

老太拍掉身上灰尘，谢了二曼，解释说：“我和老头种点菜，吃不完，来变点钱，好派别的用场。”

二曼问了出来时间，看见筐里有一捆香青菜。她很喜欢吃这种菜的，就问了价格。

“二元半一斤。你买，二元。”

“施肥浇水挺辛苦的，不要便宜。”

老太秤了，一斤九两。说给三元五角好了。

二曼拿出十元，算了一下，二元五一斤，二斤，正好五元。

“少一两呢。”

“多一两少一两无所谓，你去毛叶去得净，如少去一张毛叶不正好二斤。”

老人拿出六元五角，二曼只收了五元。

菜市场老店新开，经过装修，气派得很，可与城市菜市场比肩：进去是水果摊，往后是蔬菜摊、蛋类摊、肉类摊，最后是水产摊，在它们的两旁是腌制食品。买菜的人很多，秩序很好，声音有大有小，顾客讨价还价为省点钱，老板讨价还价为多赚点钱。

水产摊十分丰富，除各类鱼外还有蟹。二曼只看见家养黑鱼，想没有野的只好买家养的了。正当她失望时，看见鱼和蟹之间的摊位上的苏知，十分惊喜，以前她知道苏知是做蔬菜生意的。

“苏知姐，早。”二曼打招呼。她们是小时候的伙伴。

“二曼妹，早。”苏知看见二曼，也很高兴。她穿得十分朴素：一件八成新的花格子衣服，一条深蓝色的长裤，橡胶制的围裙罩在外面，下面一双长筒套鞋。

“改做水产生意了。”二曼问，“好吗？”

“比作蔬菜生意好。”苏知笑笑，“人辛苦点，钱多赚点。”

苏知摊上有草鱼、花鲢、桂鱼、鲤鱼……，这些鱼都用腰子状塑料盆养着，盆里除清水外，放了增氧泵。鱼儿有的躺着，有的游动着。二曼惊喜发现它们旁边一个圆盆里有两条黑鱼。

“是野的吧？”她吃不准。

“是的。”

“不骗我？”

“为什么骗你。”苏知有点不高兴，“我们是好姐妹，就是不认识大人小孩，也不能骗。做人要实实在在，赚钱要明明白白。”

“跟你开个玩笑，当真了。”

“我知道你开玩笑，我也玩笑说着。”

二曼和苏知几十年交道，知根知底。当然人会变的，尤其做生意的人，经过钱多一点，想法也多一点，铜钱眼里翻跟斗，以假充真，这种人有的。她知道苏知不是这样的人。

“这两条黑鱼肉嘟嘟的，真壮实。”

“野黑鱼差不多都这样，河里鱼虾多，随它吃，哪会不壮实？”苏知说，“家养黑鱼数量多，食料限制，要壮实也壮实不起来，看上去身材都十分匀称，像女人苗条得很。另一点，家养黑鱼颜色比较浅，野黑鱼颜色深，与生长地方，水质有关。”

“多少钱一斤？”

苏知说原价三十元，给二曼优惠点，少五元一斤。二曼说不会亏本。苏知说不会，少赚点。给小姐妹少赚也开心。

二曼很高兴，赞了苏知一句，看了看盆里，说两条差不多大，像双胞胎。

“是的，都二斤，一条秤扬一点，一条秤平一点。”

“我都要了。”

二曼正要付钱，有一人走到苏知面前，要买一条野黑鱼，苏知说已卖掉了。那女人恳切要求：家中一老人久病想吃野黑鱼，来了好几天，没买到，今天看到了，要求买的人让出一条。苏知为难，二曼看到那女人渴望的眼神，想了想，答应了。

正在这时，有人喊二曼，她回头一看，是嫂子，高兴地问：“你也来买鱼？”

“我来卖芋头。”嫂子说，“今年芋头丰收，装来半船，家里还有不少，先卖掉点，摸一下行情，来找个摊位，路过这里，看见你。”

“一人来的？”

“和你哥，他在船上。”嫂子说，“你们兄妹半年未见了，他挺想念你的。去看看他，顺便拿点芋头。”

二曼知道黑鱼野性大，不便带到船上去；它万一挣扎，掉在船上还好，掉到河里糟了，和苏知打了招呼，快步往船上而去。

苏知见二曼走后，对那女人说：“野黑鱼三十元一斤。”

“你刚才卖二十五元，怎么涨价了呢？”

“不涨价，原价三十，她是我小姐妹，少五元是人情价。”苏知认真地说，“你要就这个价。嫌贵算了。”

那女人为了老人，只得照价付了钱。一会儿二曼带了点芋头回来了，拿了野黑鱼付给苏知五十元钱。苏知从身上拿出十元递给了二曼。

“你有没有搞错？两斤正好五十元。”

“没搞错。”苏知解释说，“一条是这样的钱，另一条我帮你卖了。收买人三十元一斤，二斤多十元，给你。”

“这条鱼是你的，多的钱该你留着。”二曼拒绝说。

苏知说鱼已卖给你了，算你的，十元钱应给你。她把钱硬塞给了二曼。

二曼还几次苏知都不收，有一人来买鱼，苏知说：“我要做生意了。”

二曼想天下竟有这样的怪事，十元钱是小事，这样事第一次碰到，她可能要想好几天，甚至几年之后还会翻出来回味一下。她走出菜市场大门外，看见早上卖菜的老太低头寻着什么，就问寻啥？

“寻十元钱。”老太沮丧地说，“你给我的十元卖菜钱丢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丢的，买猪肉时才发现的，我想可能掉在路上，一路寻过来，来回几次，就是不见。”

二曼脑子飞快转了几转，带着笑说：“我正巧在菜市场拾到十元钱，肯定是你丢的。”她从衣袋拿出那十元钱，递给了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