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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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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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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温灼烧

低温灼伤

我蜷缩在土炕的角落,听着屋外呼啸的山风。这间土坯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被铁链锁住的木门。我的手腕上还留着麻绳勒出的红痕,那是昨天试图逃跑时留下的。

炕上的男人鼾声如雷,我盯着他枕边那把生锈的柴刀。月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我数着男人的呼吸声,一下,两下,三下......等到第一百下,我轻轻掀开被子。

赤脚踩在泥地上,冰凉刺骨。我屏住呼吸,伸手去够那把柴刀。突然,男人翻了个身,我僵在原地,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等鼾声再次响起,我一把抓住刀柄。

刀很沉,我的手在发抖。但我记得来时的路,记得那个陡峭的山坡。只要翻过那座山,就能看到公路。我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用刀尖挑开门闩。

门开了,山风灌进来。我回头看了眼炕上的男人,他还在熟睡。我攥紧柴刀,冲进夜色中。我赤着脚在漆黑的夜色中狂奔,脚底被碎石和荆棘划破,却感觉不到疼痛。山风呼啸着灌进我的耳朵,像是无数厉鬼在嘶吼。身后传来狗吠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

"跑了!快追!"一个粗犷的男声划破夜空。

我拼命往山上跑,柴刀在手中摇晃。月光被乌云遮住,我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前进。突然,前方亮起几束手电筒的光束,我赶紧扑进路边的灌木丛中。

"往这边搜!她跑不远!"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手电筒的光束在我头顶扫过,我甚至能看清那些村民手中的锄头和镰刀。一只蜈蚣爬过我的手背,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等脚步声远去,我继续往山上爬。陡峭的山坡上满是碎石,我的膝盖和手掌都被磨出了血。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整个村子似乎都出动了。

终于爬到山顶,我看到了远处的公路。但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砰!"

子弹擦着我的耳朵飞过,我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山坡。我顾不得害怕,连滚带爬地往山下冲。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我能听到他们的咒骂声。

公路就在眼前,但我的腿已经不听使唤。突然,一辆大货车的灯光刺破黑暗。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到路中间,挥舞着手中的柴刀。

刺耳的刹车声中,我瘫倒在地。司机跳下车,看到我满身是血的样子吓了一跳。我听到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停在了树林边缘。刺眼的车灯劈开夜幕时,我膝盖重重砸在柏油路上。货车司机跳下车时,我看到他胶鞋上沾着的红泥——和囚禁我的院子里的泥土一模一样。

"妹子快上车!"他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递来的矿泉水瓶里漂浮着可疑的白色沉淀。我佯装仰头喝水,却让液体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后视镜里,三个举着火把的身影从树林里钻出来,朝司机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车开过第三个弯道时,我猛地用柴刀抵住他喉咙:"调头去县城派出所。"刀锋却在下一秒脱手飞出窗外——他早就在方向盘下藏了电击器。

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被铁链拴在村祠堂的廊柱上。月光从雕花木窗斜射进来,照见墙上褪色的"优秀文明村"锦旗 穿警服的男人正在给老村长递烟,他们脚边扔着我逃跑时穿的碎花衬衣。

鞭子抽在背上时我没吭声,直到他们扒开我手掌,用烧红的铁钎烙掉那些写着求救信号的茧子。我盯着祠堂横梁上盘踞的蜘蛛,把每声惨叫都转化成记忆坐标:东南角神龛后的老鼠洞,守夜人腰间晃荡的钥匙串,凌晨三点会经过祠堂的送菜拖拉机。

当王瘸子第五次解开我裤腰带时,我主动勾住他脖子:"能把链子松点吗?勒得疼。"他浑浊的酒气喷在我脸上,我笑着咽下他渡过来的烧酒,指甲深深掐进他后颈的皮癣里。

现在他们允许我帮着晒辣椒了。我跪在晒谷场搓着红艳艳的果实,任由辛辣汁液渗进指甲缝。腰间暗袋里藏着半截锯条,那是用二十个夜晚在磨盘底下蹭断的铁链。晒场西头堆着准备运往县城的山货,最顶上的竹筐印着"次日达物流"的蓝色logo

今晚村会计家娶媳妇,全村的狗都会被药倒。我摸了摸耳后新结的痂,那里埋着三天前从村医室偷来的手术刀片。当唢呐声撕开夜幕时,我会钻进那辆冷链车的夹层,让零下十八度的冰霜覆盖我的体温。而在三百公里外的省道收费站,某个收了我血书的快递员应该已经报警。当婚宴的鞭炮声震碎夜幕时,我正把最后一粒辣椒籽按进指缝。耳后新缝的伤口还在渗血,手术刀片在皮肉间泛着冷光——这是用陪会计儿子睡觉换来的自由。

冷链车发动机轰鸣的瞬间,我贴着墙根阴影窜到车尾。腰间暗袋里的铁锯条划过门锁时,远处突然传来老村长的咆哮:"猪圈少了三头崽!"我迅速掰断锁舌,在狗群狂吠声中滚进车厢。

零下十八度的寒气瞬间咬住皮肤。我蜷缩在成箱的松茸之间,看着白霜爬上自己的睫毛。指尖开始发紫时,我摸到车厢内壁的电路箱——这是昨天卸货时用身体贿赂司机探到的情报。

扯断三根蓝色电线后,制冷系统发出垂死的嗡鸣。温度计数字开始攀升,我脱下棉袄裹住头部,把偷藏的镁条夹在腋下取暖。车轮碾过第七个减速带时,车顶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每辆车都要查!"村支书的声音穿透铁皮,"把制冷开到最大,老鼠躲不久。"

我听着制冷机重启的轰鸣,把辣椒粉撒满全身。当温度降到零下二十五度时,车厢门突然洞开,两道手电光柱扫进来。我屏住呼吸,任由冰晶在头发上生长。

"这箱松茸发霉了。"检查的人踢了踢我藏身的货箱。猎犬的爪子擦着我的脸划过,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它被辣椒粉迷了眼睛。

车门重新锁闭的瞬间,我摸到后厢底部的排水管。直径二十公分的管道里结着冰碴,我褪去棉衣抹上猪油,像胎儿般蜷缩着挤进去。锋利的冰棱割开大腿时,我咬住手术刀片防止惨叫溢出。

在管道里爬行了四十七分钟后,我看到了月光。可出口处的钢筋栅栏让我浑身发冷——这是上次逃跑失败后新焊的。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我掏出偷藏的镁条在栅栏上摩擦。飞溅的火星点燃预藏在管道的沼气时,爆炸的气浪把我抛进臭水沟。燃烧的冷链车照亮半个夜空,我趁机滚进路过的运猪车。

躺在发臭的猪尸堆里,我抓过蛆虫抹在脸上。当检查站警犬对着车厢狂吠时,特警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追来的村民。我透过腐烂的猪肉缝隙,看到那个收血书的快递员正在和警察说话。

三个月后开庭时,我戴着电子喉替自己辩护。被冻坏的声带发出机械音,但出示的村医账本让十二个官员落了马。当法官问还有什么证据时,我解开病号服,露出后背用溃烂伤口拼成的山区地图。icu病房的消毒水味钻进电子喉的散热孔,我盯着新闻里滚动的庭审报道。左腿截肢处传来幻痛——运猪车里的破伤风杆菌,到底还是蚕食掉了那部分沾满蛆虫的皮肉。

"这是最后一位访客。"护士推开门时,我摸到枕头下的手术刀片。进来的是冷链公司老板,他西装上别着的松茸状胸针闪着冷光。

"姑娘,你的账本漏了关键一页。"他俯身调整我的呼吸面罩,手指划过颈部动脉,"那个给全村女孩打排卵针的村医,三年前就该死在..."

金属摩擦声突然响起。我藏在被单里的右手猛然上刺,手术刀精准楔入他第六颈椎——这是王瘸子在猪圈强奸我时,我数着他脊椎骨学会的。

"是第七页吗?"我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电子喉发出滋滋电流声,"你儿子在县城寄宿学校每周五的松茸汤,好喝吗?"

警察冲进来时,我正在他西装内袋翻找u盘。后背尚未愈合的伤口地图突然刺痛——那里埋着从村医室偷来的微型储存卡,记录着冷链车运送"特殊货物"的二十七个gps坐标。

三个月后的暴雨夜,我看着电视里水库泄洪的新闻。浑浊的洪水吞没整个山村,那些刻着我齿痕的木窗棂、浸透经血的土炕,连同松茸培育基地一起沉入水底。

电子喉突然发出警报,我摸到喉咙切口渗出的血珠。窗外霓虹灯牌在玻璃上投下"松茸大酒店"的红光,机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回荡:

 

"...本次打捞中发现的女性骸骨,手腕均套着刻有物流编号的合金环..."

我举起残缺的右手,腕部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金属编码正在发烫。当初冷链车爆炸时,我特意留下了这个烙印——现在它是连接所有暗河的锚点。

当止痛泵开始滴滴作响时,我翻开最新收到的匿名信。信纸散发着熟悉的松茸腥气,上面粘着的野猪鬃毛组成一行密码:下周有批新货到港,冷链车编号尾数719

电子喉发出尖锐的笑声,我拔掉输液管,把假肢接上智能关节。后背的伤口地图在发炎溃烂,但最新添的那道伤疤已经指向海岸线——在那里,成吨的冷冻松茸正在被装上远洋货轮,每个菌褶里都蜷缩着沉睡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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