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朱国庆的头像

朱国庆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8/28
分享

大坝场的牛

大坝场这地方,说出来有点“委屈”,明明是思南县森林覆盖第一的“林海”,还种着 6700 亩生态茶的“茶香”镇,结果撤区改镇这么多年,外人记住的不是树和茶,而是“牛”。没办法,谁让这儿的牛肉干、汤锅、米粉一上桌,就把“林海茶香” 的风头全抢了?90 年代至今,大坝场的半张名片,就这么被一头头黄牛“驮”着,撒遍了铜仁、石阡这些周边县市,成了实打实的“牛气小镇”。

牛肉干:浙江兄弟的“麻辣帝国”

要说大坝场牛肉干的味道,可不是随便哪个地方都能复制的。它的诞生,得感谢两位浙江来的“麻辣教父”——蔡老大和蔡老二。1985年,这俩兄弟从遵义务川一路摸索到大坝场,租下食品站的几间瓦房,开始了他们的“牛肉帝国”创业史。

最初蔡家做的是甜口牛肉干,专发广东沿海,本地人凑过来问:“能不能搞点辣的?甜兮兮的不过瘾!” 生意人哪能跟顾客犟?麻辣版一上线,直接把甜口的“风头”按在地上摩擦。你看那牛肉干,油亮红润得像涂了胭脂,裹着辣椒粉和花椒碎,边缘风干后带点暗褐,红褐交织,光看就觉得舌尖在“发烫”。

入口才叫绝:先是辣椒的热辣和花椒的酥麻“炸”开,咬下去能看见暗红的肉纤维,接着牛肉的咸香就漫上来,嚼着嚼着还能尝出点回甜,尾调裹着淡淡的烟熏味,还有八角、桂皮藏在里头的回甘。越嚼越香,哪怕嘴唇麻得像打了麻药,手还是忍不住往袋子里伸。当年村里有人闻见香味,就会扯着嗓子喊:“蔡老板又杀牛了!走,称两斤‘灿皮’当菜去!” 这“灿皮”就是煮熟的牛肉切下来的边角料,便宜还香,是咱普通人改善伙食的“神器”。

不过做这牛肉干,蔡家兄弟可没少遭罪。那时候,他们收的牛大多是农户手里“退休”的老黄牛,或者不小心摔死摔伤的“倒霉牛”。价格便宜,一斤一块七、一块八就能拿下,但有一条铁律——病死的牛,白送都不要!年老的牛还好,能慢慢赶回来“庖丁解牛”;摔死摔伤的就得在山里就地剖开,切成大块往回挑。大坝场的山路陡得能崴脚,牛啥时候死伤也没个准点,兄弟俩常常饿肚子出门,顶着黎明的露水走,披着星星的微光回,挑着的牛肉块晃悠悠,比挑着全家的生计还沉。

牛肉处理起来也讲究:先切成碗大的坨子下锅煮,里头放的花椒、八角这些佐料,是蔡家祖传的“秘密”,外人凑再近也瞅不清。煮熟后捞出来切片,撒上胡椒面、麻辣面腌透,再架上炭火烤到红褐色,白汽一冒,香味能飘半条街。那会儿包装也简单,用白色塑料袋一封,20 块钱一斤,搁现在得翻 10 倍。如今的牛肉干早不是当年的“单一款”了,麻辣、五香、油辣三种口味齐活,还注册了商标,不管是送人情还是跟朋友酌酒,嚼着那韧劲,就俩字:舒坦。

我年轻时在单位吃食堂,天天寡淡得能淡出鸟来,多亏蔡老板时常把加工剩下的牛肉沫给我,才算救了我的“馋虫”。隔十天半月,我就揣着钱去称点“灿皮”、剔骨肉,后来日子好了,就升级成“牵肠肚”(牛内脏)下火锅,那滋味,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有人问为啥这牛肉干这么火?我琢磨了好几年才明白:一是大坝场的黄牛 “天生丽质”。这儿的经纬度、气候、水草,简直是为黄牛量身定做的,肉质劲道得很,据说有的黄牛胆囊里还长牛黄,每公斤能卖 160 万,比黄金还贵!我问蔡老板遇见过没,他挠挠头笑:“快六十的人了,就遇过两回,加起来不到半斤,真要是碰着个大的,我早当‘暴发户’了!” 二是手艺绝。蔡家的祖传配方,加上贵州的麻辣基因,让这牛肉干成了“舌尖上的瘾”,吃一口就停不下来,直到嘴唇发麻,手指头沾满辣椒粉才罢休。

如今这口辣香,早扎根在多少人的唇齿间,成了想起来就流口水的念想。

牛肉汤锅:落寞队长的逆袭之路

大坝场的牛肉汤锅,说起来还得感谢蔡老板的“麻烦”。当年他下乡买牛,俩难题能把人愁秃:一是路不熟,山里的岔路比牛毛还多;二是说话不通,浙江话没人懂,普通话蹩脚得像“外星语”,贵州方言又说不利索,跟农户谈半天,人家都搞不清“到底成没成交”。更气人的是,有的地方人还“欺生”,把牛挑到地方了突然涨价,或者送肉路上偷偷藏一块,蔡老板急得直拍大腿。

这时候,原小大坝生产队队长杨胜洪就来“救场”了。土地下放到户后,杨队长这个“官”当得有点寂寞,正愁没地方施展拳脚。蔡老板一拍大腿:“就你了!帮我收牛,牛杂碎归你卖!” 果然,本地人一出手,难题全没有,路熟得能闭着眼找农户,方言说得比谁都溜,再也没人敢“欺生”。

大坝场的第一锅牛肉汤锅,就这么在街边支棱起来了。就这么着,每月逢三、八的赶场日,谢家坝坝旁边的空地上,多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没有桌子,就摆几根板凳,铁锅里煮着翻滚的牛杂碎,咕嘟咕嘟冒泡泡。别瞧场面简陋,来吃的人能排到街尾。有人是自己馋,吃了还不算,还拉着朋友来:“快尝尝!这汤锅绝了!”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不管是大太阳晒得人冒油,还是细雨下得黏糊糊,总有三五个人围在铁锅前,你吃完抹嘴走,他接着坐下来,吃得满头大汗。

这汤锅的妙处,没吃过的人真懂不了:不用下地干活,就能吃得大汗淋漓,那叫一个酣畅;不用去牛圈,就能闻着点淡淡的牛屎粪香,那是乡土的味道;不用串门拉家常,坐在一起嗦碗汤,陌生人也能聊成熟人;不用自己生火洗碗,端起碗就是热乎的,这快感,谁吃谁知道!

杨胜洪就靠这一碗碗汤锅,硬生生“卖”出了一栋 14 万 8 的房子,要知道那是 1995 年,14 万 8 能在镇上横着走!如今大坝场的牛肉汤锅早不是当年的“一口锅”了,思南、印江、德江、铜仁都有分店,光镇上就有三家,每一家都飘着那股让人想家的香味。

牛肉粉:一碗乡愁的诞生

大坝场的牛肉粉,是跟着日子“涨”出来的。90 年代末大家口袋里有钱了,对吃的要求也高了,先是有人在牛肉汤锅里喊:“杨老板,加把粉呗!” 后来更直接:“咋全是杂碎?没点正经牛肉?” 巧了,这会儿蔡老板的牛肉干涨价,顺带说要给牛杂碎也提价,杨胜洪眼睛一亮:“你涨我价,我干脆自己干!”

他可不是瞎折腾,这几年帮蔡老板买牛杀牛,早把“杀牛”“煮肉”的手艺摸透了。白天走村串寨买牛,晚上就在家里加工,忙得脚不沾地,全家上阵都不够,还得请人帮忙。论买牛,杨胜洪比蔡老板有“先天优势”:本地人熟门熟路,人家不卖蔡老板的牛,见了杨胜洪就松口;蔡老板没办法,只能往许家坝、塘头、石阡这些远地方跑,累得够呛。

自己杀牛做粉后,杨胜洪的生意火得离谱。为啥?一是大坝场的本地黄牛肉质好,汤里加了正经牛肉,比光吃杂碎香多了;二是地段好,粉馆对面是农村信用社,旁边是陈国强批发部,赶场的、办事的,路过就想进来嗦一碗。

刚出锅的牛肉粉端上桌,那叫一个馋人:汤面浮着一层金红的辣油,像岩浆似的慢慢裂开口,底下的牛油汤白得像奶;酸菜是自家腌的老坛货,褐中带黄,捞起来还挂着琥珀色的汁水,剁成带状堆在米粉上,颤巍巍的;嫌不够味?加瓢老辣椒面,滴几滴醋,倒点酱油,随便造。第一口必须先嗦汤,滚烫的汤裹着花椒的麻,瞬间唤醒舌头,再咬口酸菜,“咯吱”脆响,炖到酥烂的牛腩肉裹着胶质,黏在米粉上,越嚼越香。吃到后半碗,碗沿凝起一圈半透明的牛油,酸菜粒沉在底,连汤带粉吸溜进嘴,那点发酵的微苦,刚好把油腻解个干净,令人叫绝!

如今杨胜洪的徒弟能从大坝场排到铜仁,光思南、铜仁就有十几个。有个叫杨明的徒弟更厉害,在铜仁收徒弟,一个人收费两万,听得人咋舌:“一碗粉竟能教出‘万元户’!” 现在再到大坝场吃牛肉粉,口味也多了:有的加蒜泥,有的放小米椒,还有的撒香菜,牛也多是圈养的,但不管咋变,那口热乎劲还在,一碗粉端上来,就像看见故乡的河在眼前流,不管走多远,嗦一口就知道:哦,到家了。

牛排:意外的“本地限定”

21世纪,大坝场人终于对牛骨头下手了。原本要剃得干干净净的牛排骨,突然有人提议:“不剃了,烤两块尝尝?”这一尝不要紧,直接把牛排尝成了 “网红”。炭火烤牛排,撒上辣椒面,外焦里嫩,啃得满嘴流油。牛肚、牛蹄花、牛尾巴也跟着沾光,成了本地人的“隐藏菜单”。可惜这些宝贝还没走出大坝场,外地人想吃得亲自来一趟。

一头牛撑起的小镇,一口味牵住的乡愁

从牛肉干到汤锅,从米粉到牛排,大坝场的牛,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肉,做成美食;皮,腌了卖钱;角,雕成工艺品;连牛屎都不浪费,拿去肥田。镇政府宣传“林海茶香”多年,最后发现,不如老老实实打广告:“来大坝场,吃牛!”毕竟,这里的牛,早就是“一头牛养活半个镇”的传奇了。

其实说到底,大坝场的牛火的不是肉,是那口 “实在味”。蔡家兄弟不收病牛的规矩,杨胜洪煮汤锅的热乎,都是咱老百姓认的 “实在”。如今不管走多远,想起大坝场的牛肉干、牛肉粉,就像听见故乡在喊:“回来嗦碗汤呗!” 这大概就是味道的魔力:一口下去,漂泊的灵魂,就靠岸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