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镇的晨雾总带着一股湿润的木香味,那是镇东头周爷爷的老木匠铺飘来的。阿灯每天天刚亮就会醒,不是被窗外的鸡叫吵醒,而是被爷爷刨木头的“沙沙”声勾醒的。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能看见从木格窗缝里漏进来的微光,那光里飘着细细的木糠,像撒了一把碎星星。奶奶总说,那些木糠是木头的魂,跟着爷爷的刨子走,能把日子刨得亮堂堂的。
阿灯穿好衣服,趿着爷爷做的木底布鞋,轻轻走到堂屋。奶奶已经坐在织布机前了,她的头发用一根青布带挽着,手里的梭子在经线纬线间穿来穿去,“咔嗒咔嗒”的声音和爷爷的刨木声凑在一起,像青石板镇每天早上的歌。织布机上绷着一块蓝布,布面上已经织出了半朵梅花,花瓣的纹路细细的,是奶奶最拿手的样式。“阿灯醒啦?”奶奶头也没抬,手里的梭子没停,“灶上温着粥,先喝一碗,再去给你爷爷搭把手。”阿灯应了一声,走到灶台边,拿起粗瓷碗盛粥。粥是小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一层米油,是奶奶天不亮就起来煮的。他喝着粥,能看见灶台上放着一个红布包,里面是他去年掉的乳牙,奶奶说要把乳牙缝在织布机的木柱里,“给阿灯的福气留个根,以后不管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喝完粥,阿灯拿着爷爷的铜烟袋锅子,往木匠铺走。木匠铺就在院子东头,是爷爷年轻时亲手盖的,屋顶的木梁上刻着年份,比阿灯的爹岁数还大。铺子里摆着各种各样的木头,有松木、柏木,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硬木,都码得整整齐齐的,每根木头上都用粉笔写着字,是爷爷记的尺寸。爷爷正坐在老木凳上,手里拿着一把刨子,刨着一根松木。松木的香味很浓,阿灯凑过去,看见刨子底下卷出薄薄的木花,像小蛇一样缠在爷爷的手上。“爷爷,烟袋锅子。”阿灯把烟袋递过去,爷爷接过,放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今天教你削木楔子,先看着,记着刀要稳,心更要稳,木头上的纹里藏着劲,你得顺着它来,不能跟它较劲。”阿灯点点头,蹲在爷爷身边,眼睛盯着爷爷的手。爷爷的手很粗糙,指关节很大,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是年轻时做灯笼时被刀划的。爷爷说,那时候他跟阿灯现在一样大,第一次削灯笼架,刀没拿稳,划了手,太爷爷没骂他,只是说“伤口是木头给你的教训,记着疼,下次就稳了”。
爷爷削完松木,拿起一根细一点的木棍,递给阿灯:“来,试试,削一个三指宽的木楔子。”阿灯接过木棍,又拿起爷爷递来的小刀。刀是爷爷专门给阿灯磨的,刀刃很亮,但不尖,怕他划到手。阿灯学着爷爷的样子,把木棍夹在腿间,举起刀,刚想下刀,手却有点抖。“别急,”爷爷说,“先摸一摸木棍的纹路,你看,这纹路是顺着的,刀要跟着纹路走。”阿灯伸出手指,摸了摸木棍的表面,确实有一道一道浅浅的纹路,像小河沟一样。他定了定神,慢慢下刀,刀在木头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再用力一点,但是手不能晃。”爷爷在旁边看着,阿灯深吸一口气,又划了一刀,这次的印子深了些,但是有点歪。他想纠正过来,刀一偏,木茬子“啪”地崩了一块,掉在地上。“唉。”阿灯有点泄气,把刀放在腿上。爷爷没说话,只是把自己年轻时削坏的一个木楔子拿出来,递给阿灯。那个木楔子歪歪扭扭的,上面有好几个缺口,“这是我十五岁削的,削坏了五根木棍,手指肿得握不住刀,你太爷爷跟我说,刀是手的魂,你急,它就跟你反着来。”阿灯看着那个旧木楔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棍,重新拿起刀,这次他没急着下刀,而是又摸了摸纹路,慢慢调整姿势,一刀一刀地削。太阳慢慢升起来,透过木匠铺的窗户,照在阿灯的手上,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但是手却越来越稳。终于,一个不算太歪的木楔子削好了,阿灯举起来给爷爷看,爷爷笑着接过,用砂纸磨了磨边缘,“不错,第一次能做成这样,比爷爷当年强。”说着,爷爷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刻刀,在木楔子上刻了一道小小的月光纹,“这纹是给你的记号,以后不管削什么,看到它,就想起要稳。”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还带着女人说话的声音。阿灯抬头,看见奶奶迎了出去,他也跟着跑出去。院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穿着蓝布褂子,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女人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用一根银簪子别着,脸上带着笑,看见奶奶就说:“张婶,麻烦您了,这阵子我要去邻镇送货,小羽就先放您这儿,让她跟阿灯做个伴。”那个小女孩就是小羽,她比阿灯小一岁,眼睛圆圆的,穿着一件粉色的布衫,布衫的袖口上缝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细的,很好看。小羽有点害羞,躲在女人身后,偷偷看着阿灯。“说什么麻烦,小羽这孩子招人疼。”奶奶拉着女人的手,“快进来坐,刚熬的小米粥,喝一碗再走。”女人摇摇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布衫,递给小羽:“这是娘给你缝的,里面夹了棉絮,晚上冷了就穿上。你看这袖口的梅花,是跟你奶奶学的手艺,你奶奶当年给我缝这件的时候,线脚比我细多了,你要是想奶奶了,就摸摸这梅花,就像奶奶在身边一样。”小羽接过布衫,抱在怀里,点了点头。女人又跟奶奶叮嘱了几句,说小羽爱吃甜薯,还带了一袋甜薯过来,然后摸了摸小羽的头,转身走了。小羽看着娘的背影,眼圈有点红,但是没哭,只是把布衫抱得更紧了。
“小羽,别怕,以后跟阿灯一起玩,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奶奶拉着小羽的手,往屋里走,阿灯也跟着,他看着小羽袖口的梅花,想起奶奶织布机上的梅花,就说:“我奶奶也会织梅花,织在布上,可好看了。”小羽抬起头,眼睛亮了些:“真的吗?我娘说,奶奶以前也会织布,织的布上有好多花纹。”“嗯,”阿灯点点头,“以后我带你看奶奶织布,还带你去周爷爷的木匠铺,周爷爷会做灯笼,可厉害了。”小羽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看起来不那么害羞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灯和小羽成了最好的伙伴。阿灯每天早上还是跟着爷爷学削木头,小羽就坐在一边看,有时候会帮着递递工具,或者捡地上的木糠。奶奶织布的时候,小羽会凑过去,看奶奶手里的梭子,奶奶就教她认线,告诉她哪是经线,哪是纬线,还让她试着穿了一次梭子,小羽学得很认真,虽然第一次没穿过去,但是第二次就成功了,她高兴得跳了起来。下午的时候,阿灯会带着小羽去青石板镇的街上玩。青石板镇的街是用青石板铺的,石头被踩得光溜溜的,下雨的时候会反光,像镜子一样。街上有很多小店,有卖点心的,有卖布的,还有卖农具的。最热闹的是街中间的老槐树下,每天都有老人坐在那里下棋,或者聊天。阿灯最喜欢带小羽去苏婆婆的布店,苏婆婆的布店在街西头,门面不大,但是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红的、蓝的、绿的,还有带花纹的,每次进去都像走进了花田。
苏婆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总是穿着一件灰色的布衫,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每次阿灯和小羽进去,她都会拿出糖来给他们吃,是那种用麦芽糖做的糖块,甜甜的,粘牙。这天下午,阿灯和小羽又去了布店。苏婆婆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一块布,在上面画着什么。“苏婆婆好。”阿灯和小羽齐声说。苏婆婆抬起头,看见他们,笑着说:“阿灯和小羽来啦?快进来,婆婆刚画好一块布,你们看看好不好看。”阿灯和小羽凑过去,看见柜台上放着一块蓝布,布上画着青石板路的纹路,还有几朵白色的梅花,跟小羽衣服上的梅花很像。“这布真好看。”小羽忍不住摸了摸,布很软,手感很好。“这是按青石板镇的老样子画的,”苏婆婆说,“每年灯笼节,周爷爷都会来我这儿拿布做灯笼面,这些布上的花纹,都是青石板镇的老样式,有青石板路的纹,有河边的芦苇纹,还有这梅花纹,是你奶奶年轻时最喜欢的样式呢。”“我奶奶也会织梅花。”小羽说。苏婆婆笑了:“是啊,你奶奶年轻时,还来我这换过布,给你爷爷做过一件褂子,那件褂子上就织着这样的梅花,你爷爷穿了好多年,后来破了,还舍不得扔。”说着,苏婆婆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旧布,布的颜色有点褪了,上面有个小破洞。“这是我第一次给灯笼节做的布,”苏婆婆指着破洞说,“那年你周爷爷还是个小伙子,帮我把布扛到河边洗,不小心被石头勾破了,后来他用浆糊把破洞补好,做了个小灯笼,挂在布店门口,那晚上,好多人来看,都说那灯笼上的破洞像颗星星。”阿灯和小羽看着那块旧布,好像能看见很多年前,周爷爷和苏婆婆一起做灯笼的样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青石板镇的灯笼节越来越近了。灯笼节是青石板镇最重要的节日,每年农历八月十五,镇上的人都会挂起灯笼,从街东头挂到街西头,晚上的时候,整个镇子都亮堂堂的,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周爷爷是镇上做灯笼最好的人,每年灯笼节,他都会做一个最大的灯笼,挂在老槐树上,那灯笼能照得老槐树的影子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幅画。今年,周爷爷说要教阿灯和小羽做灯笼,阿灯听了特别高兴,小羽也很期待。
这天早上,周爷爷来到阿灯家,手里拿着一个旧灯笼架,是去年挂在老槐树上的那个。“阿灯,小羽,今天咱们先去河湾找芦苇,做灯笼骨得用河湾的芦苇,秆子粗实,不容易断。”周爷爷说。阿灯和小羽都点点头,阿灯还特意带上了爷爷给他的小刀,还有一个水壶,小羽则带上了娘给她缝的梅花手帕,装在口袋里。奶奶给他们装了两个甜薯,放在阿灯的布兜里,说:“路上饿了就吃,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河湾在青石板镇的南边,离镇子有二里地,要穿过一片树林。阿灯和小羽跟着周爷爷,一路上有说有笑。树林里的树叶已经开始黄了,风一吹,叶子就掉下来,落在地上,踩上去“沙沙”响。小羽第一次来河湾,很兴奋,看见路边的野花就想摘,周爷爷笑着说:“别摘,那些花是给蝴蝶留的,蝴蝶来了,河湾的芦苇才长得好。”阿灯也跟着说:“爷爷说,河里的鱼也喜欢看野花,要是花没了,鱼就不来了。”小羽听了,就不摘了,只是蹲下来,看着野花上的蝴蝶。
很快就到了河湾,河湾的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石头和小鱼。河边长着一大片芦苇,芦苇已经长到一人多高了,芦苇穗子是白色的,风一吹,就像白色的波浪。“哇,好多芦苇!”小羽高兴地跑过去,想摸芦苇穗子,周爷爷赶紧拉住她:“小心点,芦苇叶很锋利,会割到手的。”阿灯也跟着说:“我上次找芦苇,手就被割破了,流了好多血。”小羽听了,赶紧缩回手,乖乖地站在周爷爷身边。
周爷爷走进芦苇丛,看了看,指着几棵芦苇说:“阿灯,小羽,你们看,要选这种秆子粗的,颜色偏黄的,这种芦苇已经成熟了,做灯笼骨最合适。”阿灯和小羽点点头,跟着周爷爷走进芦苇丛。芦苇丛里的空间很小,芦苇秆子挤在一起,走起来很费劲。阿灯走在前面,不小心被一根芦苇秆子绊了一下,手里的水壶“啪”地掉在地上,滚进了芦苇丛里。“我的水壶!”阿灯赶紧去找,芦苇丛里的芦苇叶很密,他的手在里面摸来摸去,突然,手指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疼得他“哎呀”叫了一声。小羽赶紧跑过来:“阿灯,你怎么了?”阿灯把手拿出来,指头上划了一道小口子,正在流血。小羽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梅花手帕,打开,小心地给阿灯包上:“娘说,这个手帕能止血,你别担心。”周爷爷也走过来,看了看阿灯的手:“没事,小口子,一会儿就好了。咱们先找水壶,然后再割芦苇。”
三个人在芦苇丛里找了半天,终于在一棵芦苇的根部找到了水壶,水壶里的水洒了一半,剩下的还够喝。阿灯捡起水壶,有点沮丧:“都怪我,不小心把水壶掉了。”周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下次注意就好。咱们继续割芦苇,割完赶紧回去,天要变了。”阿灯点点头,跟着周爷爷开始割芦苇。周爷爷用镰刀割,阿灯和小羽就帮忙把割下来的芦苇捆起来。割了一会儿,天上的云开始变多了,风也大了起来,芦苇丛里的声音变得很响,“哗哗”的,像有人在说话。阿灯抬头看了看天,云是灰色的,好像要下雨了。“周爷爷,好像要下雨了。”阿灯说。周爷爷抬头看了看,皱了皱眉:“不好,咱们得赶紧回去,不然要被雨淋了。”
可是就在这时,阿灯发现他们好像走迷路了。刚才割芦苇的时候走得太深,现在周围全是芦苇,根本分不清方向。“周爷爷,我们好像找不到出去的路了。”阿灯有点慌,小羽也害怕了,紧紧拉着阿灯的衣服。周爷爷也有点着急,他四处看了看,芦苇丛里除了芦苇,什么都没有,根本看不到河湾的方向。“别慌,”周爷爷安慰他们,“咱们先找个地方躲雨,等雨小了再找路。”说着,他带着阿灯和小羽,往芦苇丛外面走,想找一棵大树躲雨。
刚走了没几步,雨点就掉下来了,一开始是小雨,后来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芦苇叶上。阿灯和小羽的衣服很快就湿了,冷得直打哆嗦。周爷爷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小羽身上,然后拉着他们,加快脚步找躲雨的地方。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一棵老柳树,树干很粗,树枝很密,能挡住不少雨。三个人赶紧跑到柳树下,靠在树干上躲雨。雨越下越大,河湾的水开始涨了,芦苇丛里的积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了阿灯的脚踝。“怎么办啊,周爷爷,我们会不会回不去了?”小羽的声音有点抖,眼睛红红的。阿灯也很害怕,但是他想起爷爷说的“遇到事别慌,慌了就什么都做不好了”,就拉着小羽的手说:“别怕,我们肯定能回去的,周爷爷会找到路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铃铛在响。周爷爷竖起耳朵听了听,眼睛一亮:“是张爷爷的羊铃!张爷爷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河湾放羊,他肯定知道路!”阿灯和小羽也高兴起来,跟着周爷爷往声音的方向喊:“张爷爷!张爷爷!”喊了几声,远处的羊铃声更近了,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谁在喊啊?”“张爷爷,是我们,阿灯、小羽和周爷爷!我们在老柳树下躲雨,迷路了!”周爷爷喊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老人出现在芦苇丛的另一边,手里拿着一根羊鞭,身后跟着一群羊,羊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响。是张爷爷!张爷爷是镇上的放羊人,每天都来河湾放羊,对这里的路很熟。“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雨下得这么大,赶紧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张爷爷走过来说,他的蓑衣上挂着好几根晒干的芦苇,“我早上刚割了些芦苇,准备给周爷爷做灯笼骨用,没想到你们也来割了。”周爷爷笑着说:“真是太谢谢你了,老张,不然我们今天可麻烦了。”
张爷爷带着他们,沿着一条小路往河湾外走。这条路很窄,是张爷爷平时放羊走的路,两边的芦苇被踩得很平。张爷爷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说:“以后来河湾找芦苇,要记住沿着河边走,河边的芦苇穗子是朝东的,跟着穗子的方向走,就不会迷路了。还有,下雨之前,要看看天上的云,要是云往南走,就会下雨,要赶紧回家。”阿灯认真地听着,把张爷爷的话记在心里。小羽也不害怕了,她看着身边的羊,觉得很有趣,还伸手摸了摸一只小羊的头,小羊“咩”地叫了一声,很可爱。
很快,他们就走出了芦苇丛,到了河湾边。雨小了一些,张爷爷把自己割的芦苇分给他们一些,说:“这些芦苇够做灯笼骨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别着凉了。”周爷爷接过芦苇,跟张爷爷道谢,然后带着阿灯和小羽往镇上走。路上,阿灯想起刚才迷路的时候,心里很慌,但是后来跟着张爷爷走,就不慌了,他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到家,奶奶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看见他们回来,赶紧把他们拉进屋里,给他们找了干净的衣服换上,又煮了姜茶让他们喝。“可把我担心坏了,”奶奶说,“刚才去周爷爷家,没看到你们,还以为你们出事了。”阿灯喝着姜茶,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他跟奶奶说了在河湾迷路,还有张爷爷救他们的事,奶奶听了,笑着说:“张爷爷是个好人,以前你爹小时候,在河湾掉水里,就是张爷爷救上来的。”
第二天,天气放晴了,阿灯和小羽跟着周爷爷,开始做灯笼架。周爷爷把昨天割回来的芦苇晒干,然后教他们把芦苇劈成细条,用来做灯笼的骨架。劈芦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用力均匀,不然芦苇条会劈断。阿灯拿起一根芦苇,学着周爷爷的样子,用刀把芦苇的一头劈开一个小口,然后用手慢慢往两边掰。可是刚掰了一下,芦苇条就“啪”地断了。“唉,又断了。”阿灯有点泄气,把断了的芦苇条扔在地上。小羽也在劈芦苇,她比阿灯更小心,但是也劈断了好几根。周爷爷笑着说:“别急,劈芦苇要慢慢来,你们看,我给你们做个示范。”说着,周爷爷拿起一根芦苇,刀轻轻一劈,然后用手慢慢掰,芦苇条就被劈成了均匀的两根,没有断。“看到了吗?刀要轻,手要慢,顺着芦苇的纹路来。”阿灯和小羽点点头,又拿起芦苇,重新开始劈。
劈完芦苇,就该削灯笼架了。周爷爷给阿灯和小羽每人发了一根细木棍,让他们先削一个圆形的灯笼架底座。阿灯拿起小刀,想起爷爷说的“刀要稳”,就慢慢下刀。一开始还挺顺利,木棍上的木茬子一点点被削掉,慢慢有了圆形的样子。可是削到一半,阿灯想快点削好,手一急,刀就偏了,木棍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看起来很难看。“哎呀,怎么搞的。”阿灯有点生气,把刀扔在地上,坐在门槛上,不想做了。周爷爷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年轻时做的一个灯笼架拿出来,递给阿灯。那个灯笼架歪歪扭扭的,底座是椭圆形的,上面还有好几个缺口,“这是我第一次做的灯笼架,”周爷爷说,“那时候我跟你一样大,也想快点做好,结果削坏了三根木棍,手指肿得握不住刀,你太爷爷跟我说,做灯笼跟做人一样,不能急,急了就会出错,出错了没关系,重新来就好。”阿灯看着那个旧灯笼架,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棍,想起昨天在河湾迷路的时候,也是慢慢跟着张爷爷才走出来的,就捡起刀,重新开始削。
这次阿灯没有急,而是慢慢削,每一刀都很小心。可是削到快好的时候,手还是抖了一下,木棍“啪”地断了。“呜……”阿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掉了下来,“我怎么这么没用,总是做不好。”奶奶正好从屋里出来,看到阿灯哭了,就走过来,把他拉起来,带到织布机前。织布机上的蓝布已经织好了,上面的梅花很漂亮,奶奶指着布上的一根线说:“阿灯你看,这根线在织的时候断过一次,我又重新接了起来,你看,现在是不是跟其他的线一样,看不出断过的痕迹?做什么事都一样,断了再接,坏了再做,只要不放弃,总能做好的。”阿灯擦干眼泪,看着奶奶织的布,又看了看手里断了的木棍,说:“奶奶,我知道了,我再试一次。”
阿灯回到门槛边,拿起第三根木棍,这次他更小心了,先摸了摸木棍的纹路,然后慢慢下刀,一刀一刀地削。太阳慢慢西斜,院子里的影子越来越长,阿灯的额头上渗出了很多汗,手指也磨红了,但是他没有停下来。小羽在旁边看着,也跟着加油:“阿灯,加油,你肯定能做好的!”终于,一个圆形的底座削好了,虽然不是很圆,但是比前两个好多了。阿灯举起来给周爷爷看,周爷爷笑着接过,用砂纸磨了磨边缘:“不错,阿灯长大了,知道坚持了。”说着,周爷爷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刻刀,在底座的边缘刻了一道小小的月光纹,“跟你爷爷给你刻的木楔子一样,以后看到这个纹,就想起今天的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别放弃。”
接下来的几天,阿灯和小羽跟着周爷爷,继续做灯笼。他们把劈好的芦苇条固定在底座上,做成灯笼的骨架,然后又去苏婆婆的布店买了布,做灯笼面。苏婆婆给他们拿了最好的蓝布,上面有青石板路的纹路和梅花纹,还送了他们一些彩色的线,让他们在布上绣花纹。小羽很会绣,她在灯笼面的角落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跟她衣服上的梅花一样。阿灯也想绣,但是他的手太笨,绣出来的梅花歪歪扭扭的,像个小虫子,小羽笑着说:“没关系,这样也很好看,是阿灯自己绣的。”
灯笼做好的那天,阿灯和小羽都特别高兴。阿灯的灯笼是蓝色的,上面有小羽绣的梅花,还有他自己绣的“小虫子”,灯笼架的底座上有周爷爷刻的月光纹,刀把上还有爷爷刻的月光纹。小羽的灯笼是粉色的,上面绣着芦苇,是周爷爷教她绣的。周爷爷把他们的灯笼挂在院子里,风吹过来,灯笼轻轻摇晃,看起来很漂亮。
终于到了灯笼节这天,青石板镇的街上挂满了灯笼,有圆的、方的、还有兔子形状的,五颜六色的,很漂亮。晚上的时候,街上的人很多,大人小孩都举着灯笼,笑着闹着。阿灯和小羽也举着自己做的灯笼,走在青石板路上。阿灯的灯笼亮着,灯光透过蓝布,把上面的梅花纹和青石板路纹映在地上,刀把上的月光纹也跟着亮起来,和灯笼的光叠在一起,在地上映出歪歪扭扭的“灯影”,像爷爷教他削的第一根木楔子。小羽的灯笼也亮着,粉色的光里,芦苇纹轻轻晃动,像河湾的芦苇在风里摇。
他们走到老槐树下,周爷爷已经把最大的灯笼挂好了,那个灯笼用的是苏婆婆给的布,上面有青石板镇的全景,还有老槐树的样子。灯笼亮起来,把老槐树的影子映在地上,像一幅画。张爷爷也来了,他赶着羊,羊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响,和灯笼的光晕混在一起。张爷爷看着阿灯的灯笼,笑着说:“阿灯做的灯笼真好看,比周爷爷年轻时做的还好。”阿灯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抬头,看见家里的窗户亮着,奶奶还在织布,织布机的“咔嗒”声顺着风飘过来,和街上的笑声、灯笼的光晕混在一起,暖暖的。
阿灯举着灯笼,继续往前走,青石板路上的灯影跟着他走,像一个个小小的脚印。他摸了摸灯笼架,想起找芦苇时迷路的慌张,削灯笼架时的委屈,还有最后成功时的高兴,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想起爷爷的“刀要稳”,奶奶的“断了再接”,周爷爷的“别放弃”,还有张爷爷的指引、苏婆婆的布、小羽的鼓励,他就什么都不怕了。灯笼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也映在青石板路上,把整个镇子都照得亮亮的,像撒了一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