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纹里的河流——致父亲的书

您的手掌是半块温热的田

汗珠摔碎在黎明的褶皱里

把岁月磨成盐粒

拌进三餐

而脊背始终是座沉默的山

风在沟壑里刻下年轮时

您正把夕阳的重量

叠进裤脚的泥斑

记忆总在暮色里返青

您蹲在门槛上卷旱烟的背影

被炊烟熏成泛黄的剪影

那支在父亲节

被我用奖状换走的铅笔

早已断在时光的笔帽里

却在我成年后的每个深夜

突然露出铅芯

在纸上洇开

您欲言又止的星群

如今您开始数算白发

像数算屋檐下渐稀的燕影

当我握住您布满裂纹的手掌

才读懂掌纹里藏着的河流

每道都是未说出口的潮汐

而您总在我转身时

把牵挂叠成最薄的便签

塞进父亲节贺卡夹层的月光里

父亲节的风掀起窗帘

您站在窗前擦拭老花镜

阳光穿过您微驼的弧度

像穿过

我童年踮脚时够到的第一颗糖果

在地板上投下倾斜的春天

原来最深的父爱从不说破

是您把自己站成一棵树的姿势

根须在岁月里越扎越紧

枝叶却始终朝着

我行走的方向

轻轻摇晃

而我正学着把影子站成您的形状

在您日渐轻浅的脚印里

种满新的晨昏——

当您的脊背低成地平线

我便成为您年轮里新的分支

以向上的姿势

接住您逐渐下沉的星光

在风里替您摇晃出

整个春天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