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莯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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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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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书在此

小黄是南方人,他来我们公司应聘的是内勤岗。

小黄有一点拔顶,所以看上去有一点点年长。

看了他的身份证才知道,其实他不过三十几岁,还知道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博书。

博书的办公桌在我的办公桌前面,所以只要我想,我就可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桌子上每天都会放一个小纸袋,每天的小纸袋都变幻着色彩与模样,我常常悄悄地问我自己:他家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小纸袋?

重点是袋子里的内容,一定有水果、点心和经常变化的小零食。

我好奇地问他:是谁这么好,天天给你准备这些?

他用那种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回答:是我老婆啦!

哦,原来他有一个这样体贴的老婆呀!

慢慢就混熟了,有一次我绕到他的小纸袋前,往袋子里偷窥。然后偷了他的橘子,在办公室里分给大家吃。他也不生气,反而说:你们吃啦,你们吃啦!

我调侃他:我们这叫吃白食,谁让你那么幸福,天天都有人给你准备这么多好吃的,我们不允许你这么幸福。

其实,我喜欢看别人幸福,那会让你感受到一种鼓舞,让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其实,拿了他的橘子,我也会把我的好吃的分给他。毕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是成年人世界里的规则。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都喜欢喝茶。他让我尝他从家乡带来的茶,那是近乎墨绿色的茶汤,味道也很苦。我说:这我有点适应不了啊!他说:没什么呀,我们那的人都喝这个的。

他喝茶的样子很悠闲,细细地品,我在心里说:怎么一副小女儿态?

然后有一天看他喝茶,我突然想:他细细喝茶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遥远的家乡---

那茶汤浓绿到近似墨色,是不是像他家乡那弥漫着雾气、高入云端的大山?那袅袅升腾的茶的氤氲,会不会让他想起故乡的炊烟?

我问他;为什么会来我们东北?

他说:我老婆是你们这的呀!

我又问他:那为什么不是她随你去南方,而是你跟她来我们北方呢?

他说:本来我们是在我家乡的啊,我在那边做医药代理,干得也很不错呢。不过我老婆适应不了我们那边,所以我们就回来东北啦。

陆陆续续地听他讲,他跟老婆是网上打游戏认识的。然后两个人约线下在大连见的第一面,从此就如胶似漆了!

我感叹缘分这个东西真的神奇,是你的,哪怕隔着千山万水,绕来绕去,总还是会遇到的。

其实博书来东北后不是很顺,开始做过生意,可惜失败了。为了生活也是辗转着四处打工,挺辛苦的。

原则上讲,他也算得上一枚小公子哥!他父母在南方那边也经营着小生意,但是他不愿意伸手再给家里添麻烦。听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对他竖起我的大拇指:博书,你够劲儿!

博书给我看他19岁时的照片,太帅了!怎么形容呢?就是痞帅痞帅的,像个小古惑仔。重要的是他那时候头发真是浓密呀!

我就说,奇怪了,怎么没几年头发变少啦?

他回答,那几年熬夜打游戏玩得太疯,头发给搞掉了。

然后他给我讲起他小时候的玩伴,会在午夜时分在他家窗根底下学鸟叫喊他,他就会偷偷摸摸地出去,有趣的是出去的时候还背着书包,然后两人一起去网吧打游戏,一直打到清晨直接去上学。

我听了觉得好玩,并不觉得他是坏孩子。男人啊,小时候顽皮一点没什么的,毕竟男人的一生能这样恣意妄为的日子其实很短。为人夫,为人父以后,那家庭这把责任的锁,可是足以套牢一个男人不羁的心了。

有时候博书的老婆会领着孩子来接他下班。我一直挺感兴趣,能让他离开家乡、能让他担负起生活重担的女孩是什么样子的呢?

博书的老婆个子中等,白白净净的,眼窝里总是弯着笑意,跟你说话的时候客客气气,温婉里带着一点调皮。我在心里说,这就是博书喜欢的东北女孩啊,看上去挺平常,看上去很舒服。

博书的小孩来我们这的时候,总跟我们说:我爸爸最帅了!我们逗她,你爸爸也不是特别帅呀。小丫头就会坚定的反驳:我爸爸就是最帅的!可见他在他小孩心里的地位!

有时候,博书的小孩会跟他视频,跟他说:爸爸,你回来跟我玩呗,我想让你陪我玩。博书就会很耐心地对小孩说:你等爸爸,爸爸下班回家就跟你玩。我坐在他的后面,看他的背影:一个男孩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男人的,是有了自己的小孩以后吗?

博书的老家是在岳阳的一个县城里,知道他是湖南人以后,我特别认真地跟他请教赶尸人的事情,结果他还没有我这个外乡人知道的多,反过来要我给他讲。我尽可能把我知道的夸大了给他讲,他认真地听,然后不屑地说:哪会有那么神奇?

其实,博书很容易受骗的。

那年冬天,我们库管弄了一箱冻梨来,他看着用凉水缓化的冻梨,竟然问我:这是什么?我说,冻梨呀,你来东北已经有几年了,竟然没吃过吗?他回答:没有。

这时,我突然想逗逗他。于是我说:那完了,看来你丈人不太喜欢你呀。我们这的习俗,老丈人看上姑爷了,就得给姑爷买冻梨吃。我一边说一边给大家递眼色,大家也都随声附和。他沉默了,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的鬼话,他看似信了几分。

不知道回家他会不会问老婆,应该是没有,因为这个事他没再提。过段时间我倒是主动澄清了这件事情,因为也怕他真信,那就不好啦。

博书对丈人丈母娘很好的,什么事都抢在头里做。因为离的近,他们借老人的力也很多。有时候他跟我聊天,会说觉得对丈人丈母娘有亏欠。我就问他:你知道丈人丈母娘对你好吗?他说,知道呀!我又问:那他们有什么事,你是跑在头里的吧?他说:是啊。于是我回答:那你心思不要那么重了,老人不就是图你对他们真心吗,你已经做到了啊。

对自己的父母呢,也觉得有亏欠,离父母那么远,不能经常陪在身边,这也是他的一个痛点。我还是要给他解心宽:他们现在都还年轻,还没到你想东想西的时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啊,别逼自己太紧。

其实我挺心疼他的。我甚至想告诉他,人啊四十知天命。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懂,一切都是天命,顺着命运的年轮跟着转就好啦。

那年冬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博书打人啦!

事情是这样的,他不是姓黄嘛,公司有几个年纪小的小子,就总喊他大黄,带着一点戏谑的意思。博书说别这么叫他,听着像在喊一条狗。那几个人也不理会。博书最后警告他们:不许再喊他大黄!

然后这件事就发生了。那天早晨,一个小子依然喊他大黄,只见博书的身影迅速向那个小子扑过去,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小子已经倒在地上了,之后两个人扭打在一处,大家七上八下的可算是把他俩掰开了。

我挺惊讶的,听说现在扇人一个嘴巴都要赔挺多钱的,博书没有想过后果吗?然而我也能理解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在沟通无效的情况下,他使用了最原始的方法,那就是用男人的力量去征服和反抗。

最后这件事以老板娘请了一桌饭告终,席间两个当事人互相道了歉,算是和好了。

我跟他聊天,我说你都没想过呀,那天你真要是把他打坏了,结果咋办?

他像是想了想,然后说:那天我就怕我老婆知道,怕她担心我。

唉,真没办法,都那个关头了,他居然想的还是老婆......

转了年,到了春暖花开的春天。在这样明媚的季节里,博书却思乡情重,他说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去山上挖笋啦,回来用腊肉炒,或者煲个汤,那味道真鲜美啊;他还说他家喝的是山泉水,用破成两半的竹子做输送的管道,把泉水从山上引下来,洗菜泡茶都用这个水。我说,博书,那你家过的是田园生活呀!

博书还说,在家的时候,他们几乎每顿饭都会炒个小青菜的。大火爆炒,青菜在锅里用铲子上下翻腾几下就出锅,那味道比肉都好吃。

有一次单位野外聚餐,他说他要给大家炒这个他家乡经常吃的小青菜。我给他打下手,看他很认真地炒菜,结果没一会青菜就蔫了,出了很多水。我听他一个人嘀咕:这不对呀,不应该出这么多水呀,是锅不对吗?我想说,是火也不对、是地方也不对,在东北这个地方炒不出你家乡菜的味道啊!

那年的夏天,博书离职了。

我问我们老板娘,不挽留他一下吗?一般来讲,我们员工离职的时候老板娘都会问问情况,尽力挽留的。我们老板娘说:他要求一个月怎么也让他休两天,这个我做不到啊,不能只他休,别人不休啊。我就沉默了,确实没办法,因为行业的特殊性,那个时候我们公司内勤以及其他一些岗位确实是没有休息日的,后来经过调整是有休息日了,那也是后话了。

博书说过,他可以为了生活低头,可以很辛苦地工作。但是偶尔也要让他喘息,给他一段休憩的时光,让他去看看云,让他去追追风。我想这就是他离职的原因吧!

后来,我没再见过他。后来我去过岳阳!

穿过巴陵广场,我坐在洞庭湖的湖边,看货船来来往往。洞庭湖浩渺无垠,我感叹它的辽阔,看洞庭湖水轻柔地拍打着岸堤,我突然想到了博书,他那么坚韧,那么真诚,又那样不改初心,像不像这湖水,任你世事变迁,它只管一路东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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