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

立春前几日，楼下小区花园里一树红梅在料峭寒风里绽放，火红花瓣挂满枝头，远看像一树光彩夺目的红珊瑚，成为小区一道靓丽风景，闲暇时坐在窗前喝茶赏梅，心中自有一番怡然惬意。

看着梅花，不禁想起少年时自勉座右铭：“不经几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这句诗时刻警醒激励我在人生的道路上砥砺前行，踔厉奋发。那时学国画最爱画梅，以浓墨画枝，以大红和胭脂点梅，因未见过真正梅树，画梅全凭临摹和臆想，笔下梅花，虬枝如龙铁骨铮铮，迎风傲雪卓而不群，今见眼前之梅，看那梅枝，虽有傲骨却无傲气，看那梅花，谦谦温柔，摇曳多情，绝无半点盛气临人之意，方知年少对梅之误。

一场春雨过后，梅花谢了大半，陪父亲到江边散步，温润空气中含着淡淡泥土清香和水草的腥甜，远方萧瑟群山已有了温柔的曲线，一群野鸭在青绸般流水中觅食，荒芜河滩草地冒出一片片嫩绿触须，河畔上一树桃花像是身着粉色盛装的新娘，夭夭灼灼开得绚烂，春天这位神奇画师不知不觉在天地间写下浓墨重彩的华章，回家再看窗外凋零的梅花，不由想起伟人的《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我告诉妻子河畔桃花开了，妻子又念起娘家老屋，曾经有许多年，每当桃花开得最艳时候我就陪妻子回娘家采茶，那时岳父岳母尚在，采茶是春季重要经济收入，岳父家茶园在湖边半山上，镇村统一规划栽植，沿着山势一层一台层层叠叠，如梯田般美丽，茶园石坎边野生着几株桃树，开得恣意烂漫，在沁人心脾的花香里，一家人头戴遮阳帽，腰系竹篮，在茶树间采摘着鲜嫩欲滴的茶叶，邻坡传来悦耳的茶歌：“清早起来去采茶，抓一把春光漫山洒，左一下右一下，右一下左一下，采得生活像幅画，采得日子像朵花……”满山茶园充满了劳动的快乐和情趣。

采茶有许多讲究，要提采和折采忌指甲掐，我手脚慢，顾不上这些，采出的水叶品相差，买不上价，妻子就留下来，在自家大铁锅中精心烘炒揉捻，制成了自用的口粮茶，备为一年自饮和待客，茶叶外形虽然粗糙入口却满是情谊，可以一直喝到来年桃花开时，续上新一年的采茶制茶。如今岳父岳母过世多年，老家亲人也搬进了城中新居，茶园荒芜无人打理，那在桃花香里采茶的快乐永远铭刻在生命年轮里。

关于桃花，我还经历过一个励志感人的故事，我在镇残联工作时认识一个残疾女孩，她意志坚定、自强向上，小时因多发性神经炎导致双腿残疾，从7岁开始时随父亲上山垦荒种植桃树，后来在区、镇残联帮扶下女孩学会了电脑技术，她在网上开店帮父亲售桃，诚信经营，微笑服务，以优良品质和真诚态度赢得了客户信任，帮助父亲建成了三百亩优质桃园，不但自己脱贫致富还带动了周边乡亲经济发展，成为了残疾人创业就业典范，人民网对她的事迹以“励志女孩：在轮椅上活出‘不受限’的人生”进行专题报道。看到新闻照片里，女孩在一往无边的桃花丛中，脸上绽放着像桃花般灿烂幸福的笑容，我的心欣慰而感动。

桃花飘零的时候油菜花成为了春天主角，田野仿佛是金色的海洋，这时节有一个远方亲戚去世了，父亲旧疾复发卧病在床，每日把床脚电炉火开到最旺、把枕头垫的高高躺在床上，喝药、吃饭、休息成了生活的全部，父亲干瘦佝偻的身影、稀疏寥落的白发、写满沧桑的脸颊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当父亲听到亲人去世哀讯除了伤感已无能无力，他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去参加丧礼，替他祭奠敬香。

亲戚的葬礼在乡下老屋举办，老屋四周是亲戚生前种的油菜田，灵堂就搭在金黄的花田间。

油菜花繁叶茂，金灿灿花海美丽壮观，预示着丰收好兆头。吊唁的亲朋在灵堂前上香、跪拜、烧纸，在哭声和哀乐里回忆亡者生前的点点滴滴，赞扬亲戚生前吃苦耐劳，和睦邻里，生儿育女，孝亲敬老，感叹他一辈子朴实无华，命运多舛。在氤氲花香和烟火气息里，我发现身旁单株油菜花实在是平凡普通，单薄的枝杆，稀疏细碎的花朵，我惊叹无数枝平凡油菜花组成这伟大壮观的盛景，在油菜花海中我仿佛看见了亲戚、父亲和我的影子。

我常想，天地之大，每朵花都能找准自己位置、发挥自身作用，有的花美化环境，陶冶人性情；有的花能入药，治病救人；有的花能入馔、惠人口福；有的花能结果实，养人性命；花开花谢轮回不息，人实在应当以花为师。

2025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