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开

窗栏上凌霄花开花时父亲已去世一个多月了，我每天上班早出晚归的不曾留意，母亲告诉我花开了，我跑到窗前看，凌霄花枝叶藤蔓爬满了窗户防盗栏，在葳蕤绿叶间沉甸甸垂挂着一串串饱满丰腴的花朵，花苞像倒挂的金钟，花朵像闪耀的火焰，正如我给父亲描述的那样美丽，可惜父亲已看不到了！

窗前凌霄花是去年冬季栽植的，那时父亲已经疾病缠身两年多了，身体尚能行动，我从朋友处挖了一截凌霄花老枝，父亲以为是葡萄根，我告诉父亲这是凌霄花，也叫五爪龙。凌霄花是什么样子，父亲没见过，我说枝叶像爬山虎一样，花苞像倒挂金钟，花朵像火红的喇叭，开花一串一串的，又繁又漂亮。父亲一听说这是龙树，名字吉祥而且会开漂亮的花，眼中便有了欣喜，他嫌我准备的花盆太小了，特意找来一个长方形大泡沫箱，他说要把龙树养好，根要深、土要厚、肥要足。我听从了父亲建议，用大泡沫箱做花盆，从几里外河边运回肥沃的黑土，父亲给我搭手，父子二人一起栽下这株凌霄花。

朋友说凌霄花生命力极强、很好养，花栽下后我并没花太多的精力去管护，父亲倒是养成了在花根下倒茶渣的习惯，只因他听说茶渣是好花肥，每日下午必把喝剩的茶渣倒在花根旁，日复一日竟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直到开春他病情加重这个习惯才终止，那时凌霄花还是一如刚栽下般模样，光秃秃、粗糙皲裂的一根老枝。

父亲病倒后全家人纠结牵挂着父亲的病，没谁去管凌霄花了，我有天从窗前过，随意瞅上一眼，泡沫花盆里泥土已干的冒烟，凌霄花枯枝上却冒出了许多紫褐色的小芽，又过了些日子，恍然发现紫褐色小芽已变成嫩绿枝条，枝条上的触须和小叶子贴着墙根努力向窗台攀爬，这真是株顽强而执着的植物，我感叹道！

凌霄花像没妈的孩子自由生长着，父亲卧病在床已不能下地行走，我买回轮椅，推父亲到外面转转，经过窗前，凌霄花枝繁叶茂爬满了整面窗户。父亲看着花枝对我说：“抽时间修剪修剪，打打杀虫剂，枝叶太浓密了容易招虫、蛇，你晚上睡觉不安全。”我答应了，鼻子一酸，想不到他病成这样还在为我操心。

父亲的病拖得人身心俱疲，哪有心思和时间去修剪花呢。六月，本是凌霄花盛开的季节，窗外的凌霄花连一个花苞也没有，父亲不吃不喝地躺在我怀里，他身体被病疼折磨的像一截失去水份、粗糙皲裂的枯枝，他未能战胜病魔，走完了自己一生的路。

料理完父亲后世，送父归山的当晚，我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窗外飒飒作响，起身拉开窗帘，一片明晃晃的月光照在院子里，风吹得凌霄花枝叶扑簌簌摇曳，一只小壁虎静静的爬在窗外玻璃上，我凑近看，他也不走，一双黑溜溜小眼珠和我对视，我心中一颤，莫非他是父亲的化身回家看我。天亮和母亲说起此事，母亲也说梦到父亲回来，说是不放心家里。此后几日整理父亲遗物，老箱底竟珍藏着他当兵时的帽徽、领花、当工人时的工作证、工具、扭秧歌的戏服、道具……这些物件不禁又勾起我们对父亲的回忆。

现在，当我看着盛开的凌霄花，不由又想起父亲，人们常说触景生情、睹物思人，这景、物既像个引子，也像一个时光存储器，他牵引我们寻回生命里消逝的珍贵时光。我掏出手机，选好角度，拍下凌霄花盛放的模样，父亲，下次上坟时我会带给您一树美丽的凌霄花。

2025年7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