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赋

夫天地有至柔，莫若流水。其出岫也泠泠，其赴壑也汤汤。或为寒潭沉碧，或作飞瀑悬霜。遇方则方，随圆则圆。漱石则清响生幽谷，浮舟则素练曳长川。

观其处卑而志凌霄，居下而怀沧溟。濯缨濯足，岂因物改其性？载舟覆舟，但由人鉴其明。春涧溶溶，抱落花而含馥；秋江澹澹，浸冷月而涵星。至若酿秫成醴，煮雪煎茶，润诗肠于曲水；浮觞流韵，漱玉鸣珂，涤尘虑于仙槎。

然其柔极而刚，弱极而强。穿岩则昼夜不舍，崩云则雷霆乍惊。万仞崇山，十年可蚀其骨；千钧磐石，终岁乃销其形。昔精卫衔微木，愚公负篑土，皆效此绵绵之志也。

至德无名，上善若斯。澄澈作镜，激荡为锋。入陶甄则成器皿，溉陇亩则化嘉禾。映竹则添七分清气，照松犹带太古苍颜。彼濯锦之江，沉剑之浦，但存精魄，岂逐逝波？

太史公曰：水之为道也，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近于道。余观夫清浊同流，昼夜不息，或涓滴于云叶，或浩瀚作鲸涛。遇坎则止，盈科后行。呜呼！此非君子之德乎？纵有千曲万折，终必朝宗于海焉。

观水之道，实乃观天地人生之道也。

文末缀旧年偶得俚句，聊为结语：

“涓涓岂辞远，澹澹自成容。

遇石翻琼屑，涵空化玉龙。

至柔穿铁甲，至简破千峰。

莫问归何处，沧溟云外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