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阿爷

阿爷：

这里一切都还好，窗外的桂花又开了，细细密密的黄，藏在墨绿的叶子底下，一阵风过，香气就蛮不讲理地钻满整个屋子。像极了你从前的样子。

记得小时候，我总嫌你啰嗦。你搬一把竹椅，坐在桂花树下，慢悠悠地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讲你年轻时走过的地方，讲你如何遇见阿嬷。我心思早飞了，只顾盯着树上看，盼着一阵风来，好摇下一场桂花雨。你也不恼，笑着用蒲扇指指我：“急什么，该落的自然会落。”

是啊，该落的自然会落。就像那年秋天，我要去外地读书，你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沉默地在那棵老桂花树下站了很久。临走前，你塞给我一个洗得发白的布袋子，针脚歪歪扭扭，却封得严严实实。你说：“到了再拆。”

火车轰隆隆地开，我打开袋子，里面是厚厚一包桂花干。金灿灿的，像是把一整个秋天的太阳都揉了进去。袋子底下，还有一张裁好的烟纸，背面是你用铅笔写的几个字：“累了，就闻闻家的味道。”

那一刻，车厢嘈杂，我却突然安静了。我把那包桂花凑到鼻尖，那股子甜香，猛地一下撞进心里，撞得我鼻子发酸。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你的爱，从来不像别人的爷爷那样挂在嘴上。它沉默得像那棵老桂树的根，深深地扎在土里，却托起了我一整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如今我又闻到了桂花香，但是我不再是那个只顾着看花雨的孩子了，今日我终于听懂了你的故事，也终于闻懂了那包桂花的深意。

你总说桂花这东西好看不好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香气实在，能飘得远，能记得住。你一辈子就是这样的人，话不多，却把所有的好都酿成了芯子里的香，默默地、持久地温暖着身边的人。

阿爷，秋天凉了，早晚记得加件衣裳。希望下次桂花开时，你能回来看看。

（请原谅我没有寄出这封信，我只是不知道该向何方寄，它才能去到你身边）

你的孙女

桂花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