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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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辍学后的第二年，即一九八六年的十月，天气渐渐凉爽。一天下午，父亲赶集回来后还未坐下，就气喘吁吁地说：“今天看到征兵的通告了，我向武装部部长给你报了个名，去当兵吧！”
“当兵？我才不愿意去。”说这话时，我理直气壮。
“你不去当兵你在家做什么？”父亲生气地说。我沉默不语。心里在寻思着当兵这事儿究竟好在哪里？村里好几个当兵的由于服役年限较长，想转志愿兵又没转上，退伍后年龄偏大，连找媳妇都成了困难户，这在我心里留下一道暗影。
“你看看他们当兵回来后有什么收获？”我问父亲。
“那你又看看你叔叔和王叔叔，他们当兵回来后不都工作了？”父亲带着严肃的口气反问我。我不再争辩，父亲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从心里认可了这事。
一周后通知到乡上体检身体，结果是合格。又过一周，我到乡武装部领取了一套崭新的军装，三天后，我眼泪汪汪地启程上路了。
由于文化水平偏低，我不敢发誓说我一定要做一只雄鹰，在军队这片天地里展翅翱翔。但最低愿望还是有的，比如说入党，或转个志愿兵之类的。总之，就是不想当兵几年后“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
我入伍的部队是一支有着赫赫战功的光荣的部队，驻地在四川眉山市。一切都是陌生的地域。红砖营房坐落在一片山包上；操场边上成排的白桦树叶在一阵阵寒风中不停的飘落。三九寒天来临。这就是我生命中要度过青春的地方吗？一时竟无限惆怅起来。
新兵训练开始后，每天的节奏都是那么紧张而有秩序，队列训练、紧急集合、负重长跑、投弹瞄靶、刺杀战术。稍微轻松一点的，是晚饭后的集体活动。虽然浑身已是精疲力竭，但在指导员的鼓动下，排与排之间的拉歌声又会让我们疲劳顿消。我慢慢适应了部队生活。
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的器械操与其他战友有差距。我琢磨：训练中再难的高度，其实都可以由勤奋的付出垒起；找到科学的训练方法，重复，再重复，优异的成绩会由此而来。于是，我利用休息间隙、节假日，科学地做了大量的体能训练。两月后，经考核，我器械体操的成绩名列前茅。班长、排长为此表扬了我，并要其他战友向我学习。
我获得的第一朵军旅光荣花和连嘉奖，是新兵连连长给我佩戴和宣布的。那是新训快结束时的射击考核。记忆中是个晌午，天空阴沉沉的，连长黝黑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一班战士程勇轻武器射击第一名，给予连嘉奖一次。”我傻眼了，毫无思想准备。平时训练老感觉到瞄靶不是特别的精准，怎么会得第一名？“程勇，出列佩戴红花和领取奖状。”连长突然再次呼点我。我机械地迈步走上去领奖。这是我永生难忘的从军之旅的第一次奖励。
新训结束，我们分到了老连队。我并没有带着新训成绩的自满与喜悦，而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扑下身子刻苦训练和学习。我知道，越是匍匐在路面上的东西，越能把路看得更清晰。我更相信那句古训：“人有勤者，则人必兴；家有勤者，则家必旺。”
对军人而言，军事训练、备战打仗当然是核心，但科学文化知识同样重要。那时要当上干部，必须是军校毕业。我叫父亲寄来了初中和高中的全部课本，每天利用训练间隙，一头扎进书里学习，不懂的内容，我常常请教其他文化程度高的战友，目的是三年后能考上军校。同时，为了丰富自己的知识面，每日将连队的报纸看个通透。那段时间，我不舍得昼夜地读鲁迅、丰子恺、叶圣陶、老舍、汪曾棋、苏轼、辛弃疾、沈从文、孙犁、史铁生，法布尔等等作家的书；也读《童年》《我的大学》《战争与和平》《鲁宾逊漂流记》《巴黎圣母院》《老人与海》等世界经典文学。每看到好文章，都剪辑下来或抄在笔记本上。日积月累，我的学习进步很明显。
好书是一阵春雨唤醒一朵花，是一阵风吹醒一片云，是一颗心灵唤醒另一颗心灵。通过阅读这些经典，我的视野逐渐广博，思想慢慢成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的一天等于别人的三天，我的一年等于别人的三年。一方面是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加倍地勤奋。另一方面，就是不让无聊和虚耗剥夺心的空间，不粗率潦草地对待军旅生活。
美妙人生的关键在于你迷上什么东西。我当时迷恋上读书和写作，这是我的一种幻想，我想通过它来改变我的命运。当然，我也认定热爱写作来自我自身的本能，除此之外，我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那时，每个班十来个战士全都住在一间房子里，而且是通铺。在宿舍里写作是不切实际的事，于是，我就跑到宿舍外面去写，写了些什么，我现在大体记得的就是诗歌和小说。诗歌写了一些章节，但小说一篇也没有写完。只是每天都想写，并记下我自以为是的文字。这就是我当时在连队写作的整个过程。这个过程多么简单，简单得像原始社会披着树叶、兽皮狩猎的野人。应该感谢这种特殊的写作姿态和方式，让我懂得了生命的意义。
连队每周都要出黑板报、墙报、需要战士投稿，我的投稿数量最多，近似出风头。有时，指导员也特意安排我写文章到墙报上。我也把训练的心得写上去。团部每周出一份简刊，我积极投稿，诗歌屡屡被选用上，战友们都十分的羡慕我。连长指导员看我各方面条件都较好，选我为连队文书。要知道，那时当兵，如果被选上文书什么的，意味着有机会入党、学技术。可一周后，我向连长指导员提出我不想干了。他们很惊讶，问我为何？我说我要下到班排锻炼，要像你们一样当干部，穿“四个兜”的衣服。他们笑了，说程勇是好样的。
经过两次教导队培训后，我于当兵的第二年担任连队一班班长，这可是我军旅生涯又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当战士时是单打独斗，现在任班长了，是领导一个战斗集体。不但自己素质要全面过硬，还要领导战士们成长进步。我依据战士们的特长，因人而异地采取固强补弱的方法进行训练，经过短短半年的努力，综合成绩跃上一个新台阶。同年底，我带领全班参加师组织的大比武，取得了三个单项第一，两个单项第二，综合成绩排名第一的好成绩。我本人射击和五公里武装越野获得第一名。因成绩突出，全班荣立集体三等功一次。我荣立三等功一次，被评为优秀班长，并入了党。
由于我军事和文化成绩常常在团里师里拿第一，当兵三年后，我被破格提拔为干部，并保送上军校。在奔赴梦寐以求的理想驿站时，是“勤”字促使我刻苦训练；是“勤”字助推我学习文化；是“勤”字让我懂得坚持，才走向了成功，最终改变了我的命运。
寒来暑往，那些兵之初曾经勤奋的足迹，一再成为我人生路上追求理想、坚守信念、爱岗敬业的永不枯竭的精神力量。
（原文刊载《正工导刊》2021年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