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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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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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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山行

说起旅行,妻子和女儿就魂不守舍,仿佛她俩的家在世界的那边,地球的那边。只要有假期或空闲,母女俩就提前规划着要去的地方,预订宾馆,说这样可以节省不少钱。

我的性格是提起旅行就嫌麻烦。这当然不是绝对的,有时候还是喜欢陪母女俩到处走走,毕竟作为一家之主,我不陪谁陪。去巍山时是2025年的初冬,这个季节的风已然露出几分凉爽。那天一大早从昆明开车出发,沿杭瑞高速一路向西,直奔巍山古镇。

车行五个小时后,来到一条新时代的岔路口,前方公路牌上标示:右边大理、丽江方向,左边巍山方向。而后心头一热,感觉一下子有了方向、目标和终点。向左轻打方向,车子便行驶在双向四车道的宽敞的巍(山)凤(庆)高速路上了。二十分钟后,宽阔的一片平地赫然映入我眼帘,此时大地上的颜色是亲切的绿(这是巍山油菜种植基地)。路过东莲花村路口,我没选择下高速,是因为这次行程中有专门去东莲花村和马家大院的安排,所以就开车一直向前,一不留神,就来到了巍山县城。导航提示我:离古镇还有一千三百米。再往前,右侧现出一道道青灰色的砖墙来,就像一个个沉默的老卫士,这便是巍山古镇的外缘了。

我选择在离古镇不远的一家客栈将车停好,然后与妻子、女儿收拾起行装便往古镇客栈走去。这是妻子在网上预定的一家老倌精品客栈。价钱适中,房间配置合理,分楼上床和楼下床,女儿睡楼上,我们睡楼下。

一切安排妥当后,第一件事便是出门吃饭。民以食为天,吃是咱老百姓天大的事;食又以味为先,美食是美好生活的标配。巍山古镇作为南诏文化发源地,不仅历史底蕴深厚,美食也以地道的滇西风味闻名。此前我看过报道,巍山每年三月左右都要举办美食节,主打的就是“舌尖上的巍山”。

我们一家就寻着这样的标配生活行走在古镇上,不一会就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往右,有老王过江饵丝、苏老三一古面、昆师傅饭庄等。妻子和女儿觉得应该再看看,于是我们又折回来顺着这条街往下走。范记麻辣人家、老二饭庄、巍山古城卷粉等映入眼帘。“来一碗卷粉怎么样?”女儿问。“可以,可以。”我和她妈都说。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只见店老板麻利地先将米浆蒸制的卷粉切条,然后拌上花生酱、木瓜醋、蒜油,再铺满绿豆芽和胡萝卜丝,便快速地端到桌上来。

入口细腻柔滑,米香浓郁。粉皮薄如蝉翼却韧而不破,爽滑略带弹性,咀嚼时能感受到淡淡的米甜与糯感。

一碗卷粉当然没吃饱,于是女儿又提议:“去范记麻辣人家吃怎么样?”我们一家人本身也喜欢吃麻辣饮食,就听她提议。来到餐馆,前台服务员告诉我们:这汤底用牛骨与二十余种香料熬制,加入巍山特有晒干的皱皮辣,麻而不燥。点了本地黄牛肉片和包浆豆腐,以及蔬菜,蘸水加入薄荷叶提香,形成鲜、麻、香的层次。

美食下肚后,一家人神清气爽起来,为了消食,便开始闲逛。走到镇口一石碑处,只见字迹已模糊难辨,但“巍山”二字尚可认出。公路那边,一座可以从间穿越过去的空心塔矗立在广场上。我们又转回来,往古镇深巷里走去,青石板路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两旁房屋皆是砖木结构,黑瓦白墙,檐角翘起,颇有古意。拱城楼、星拱楼等古迹更是见证了历史的沧桑。

走不多时,见一茶肆,招牌上书“云来茶馆”四字。我们一家走得乏了,便进去歇脚。茶馆内光线昏暗,几张矮桌,几把竹椅,倒也干净。掌柜的是个中年妇人,眉目间透着精明。我要了一壶本地茶,她应了一声,不多时便端了上来。

“客人是来看古戏台的吧?”她问。没等我回答,她又补充一句:“可惜今天没戏。”

“没戏就看古镇。”我说。

喝过茶,出门继续往前,不一会就来到古戏台。这是一座木结构建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虽显陈旧,却气势不凡。台前有一方空地,铺着青石板,想来是观众站立之处。

不知不觉中,已是黄昏。中午吃得多,还没饿,女儿说晚餐和夜宵一起,或者到民谣酒馆里听听音乐,喝点小酒,再尝尝美食。年轻人到底是注重过程和享受,这也不错。

日落时分,我们来到古镇中段一家民谣酒吧,店员安排我们坐在院坝靠右侧的一张桌上。这酒吧还算可以,既不土里土气,又无自命不凡的派头,一问价格也算便宜。先来了几瓶啤酒,一家人就这样慢慢品着。大概半小时后,陆续来了七八个客人。这时,一位留着长发的青年男子走到放置话筒的位置,说了一段欢迎的话,然后手提吉他,开始喝起歌来,一首一首,歌声在飘荡。随后又要了三杯调酒,女儿在美团上点的烧烤已送到我们桌上。一家人边吃边聊,边喝边听,这些时间并不仅仅是流走或消失,而是时间与时间的承上启下的嫁接。同时也让我们体验到了这座“中国名小吃之乡”的完整味觉图谱。

回到客栈睡觉前,我在网上查看巍山的来历,原来巍山这名字,取自“山势巍嵬”之意。先有山,后有镇。唐朝时,这里是南诏国的边陲小镇,后来大理国建都,此处便成了商旅必经之地。

次日清晨,在一根面餐馆吃过早餐后,开车去彝族古村落——网红名称叫“云端的文化孤岛”的地方。这次来巍山本没有去这里的打算,但女儿在网上查阅后,觉得有必要去一趟。女儿是那种想做什么就要付诸行动的人。她认为,促使人生前进的不是畏惧,而是胆魄。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从县城出发,七拐八弯,来到城郊的地方,根据导航提示,我们顺着一条盘山公路往彝族古村落开去,还好,来往车辆不多。越往上,公路弯道越密集,加之属于乡村级公路,所以驾驶时格外小心。半小时后,行驶至山坡上的一处平地,车内能通视到整个县城及周边的村落。

“停车。”妻子突然对我说。我不明所以地将车停在公路边,下车后,她高兴地说:“站在这里看巍山,是不是更漂亮?!”原来她想停车看风景。“当然漂亮。”我说。

的确,从这里俯瞰巍山,县城如同一枚古朴的玉佩,静静镶嵌在滇西的群山环抱之中。这座千年古城格局方正,青瓦连绵的民居错落有致,棋盘般的街巷纵横交织,透露出南诏故地的历史底蕴。

县城南北,苍翠的群山如屏风般环绕,山势起伏,层峦叠嶂。田野间,阡陌纵横。更远处,村落星罗棋布,炊烟袅袅,宁静祥和,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

以远观的角度来描述巍山这座城市感觉有点俗套。但城市就像梦境,是期待与希望建成的,尽管她的故事线索是隐含的,组合的规律是发展的,透视感是细微的,并且每件事物中都隐藏着另外的一件。而作为一名游客,我想表达的,就是用文字将这座城市的远景与近景、细微与表象、体验与感观连接起来。

继续开车往前行,窗外是连绵的群山和峡谷。转过一个急弯,又一个急弯,忽然间,一片褐红色的土掌房如积木般错落有致地镶嵌在陡峭的山坡上——崴山彝族村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

停车场设在两山之间一条沟渠的一块平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停了几十辆车,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将车停下,这位置刚好有一个小水塘,下车时,我尽可能迈了一大步,嗖地从水上跨了过去。映在水里的蓝天支离破碎,轻轻摇曳。然后我们沿着一条水泥路向村落走去。

来到村里,一块正方形的石碑映入眼帘,上边所刻文字为汉彝双语,内容主要记载村落历史、族源迁徙、祭祀传统或重要事件。碑文书法古朴,彝文符号具象生动,碑刻附有图腾纹饰,如太阳纹、虎形纹等,反映自然崇拜与毕摩文化。

往村巷里走去,有一户人家正在路基下边修建房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工匠和村民,他们动作麻利地将泥砖放平,再将稀泥巴那样的东西“吧嗒吧嗒”塞在泥砖上。看样子,他们砌墙砌得极其幸福,也算得上极其认真。他们这种砌法简直可以称为艺术。看这样的作业确实开心,看一整天都看不够。效果也甚是美观,较之水泥预制板块墙可谓霄壤之别。

这些用黏土夯筑的平顶房屋,外墙不加修饰地裸露着大地的本色。而这样的土掌房又是崴山最触目惊心的文化符号。

从村里一路走过,我发现一个奇特的景象:家家大门都没关,灶台设在房屋正中央,上方挂着一块块腊肉。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正巧碰到一年轻妇女牵着马要去驮什么货物。我想了解村里一些情况,诸如庄稼、经济收入等。于是我开口问:“你好,你们这地方除了种庄稼,还有其他收入来源吗?”她看了看我,大概是觉得我像个干部在做调查似的,就高兴地回答:“是的,我们除了种庄稼,也搞养殖,这也是经济来源之一。另外,每年每户人家在山林里捡松果卖,光这一项,就能挣五六千元。”

“挺好的。”我说的同时往山上看上去,只见成片成片的松林从半山腰往山顶方向延伸,没想到这些松果还能为村民带来一笔财富,真是让人高兴。我又问:“那么,旅游收入呢?”

“来的游客不是很多,也很少在这里过夜。”说完后,她赶着马往山里走去,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有一股感动在心里跳动。因为我曾经也这样赶着马在村里度过我的少年时光,直到后来当兵离开故乡。

来到村庄边缘,目光总是追逐着山坡上一片片油菜、豌豆、蚕豆。这些植物是冬蓄冷叶绿,耐寒基因醒,春来花自繁。往村庄左边看上去,几座残破的土墙伫立着,正想这墙为什么还这样立着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简短的交流后,才知道他是村干部阿措。我指着破墙问他是什么遗迹,他说是废弃的土司衙门遗址。

“原来历史的沉重与轻盈在此奇妙交融。”我说,并则过身指向对门山坡上的一些圆形土堆群问他,“那是什么?”他说:“‘向天坟’,意即不立墓碑的圆形坟冢,是我们彝族祖先‘回归星辰’的古老葬俗。”

随后,我们返回村中心的广场,阿措说这是政府出资修建的场地。虽然不宽,但足够容纳村民开展活动,比如祭祀、火把节、跳舞、打谷、开会等。

告别阿措,走去停车场的时候我蓦然心想,悬浮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这个“云端文化孤岛”的彝族村落,默默地讲述着他们的迁徙史诗。我相信在这样一个有空间的地方,一定有美好的未来。祝愿他们在“石头缝里也能开出索玛花”!

第三日早晨办理了退房,然后每人吃了一碗过江饵丝后,便开车去东莲花村,二十五公里路程,三十多分钟就到了。停好车,我们步行去村口大厅参观。和人类一样,乡土自有它的高尚之处,我们只有通过善意的研究和友好的交流才能了解。而步行堪称是最为有效的研究与交流工具。

厅前石板铺就的广场中央设圆形水池,浮着几朵铜铸莲蓬,暗合“莲花村”之名。大厅青瓦白墙配以木质雕花门窗,檐角飞翘,悬挂红绸灯笼。入门可见整面东巴扎染壁饰,靛蓝底上缀有鱼莲纹样,两侧陈列着漆器与农耕器具。厅内正中央,是习主席到访东莲花村的一幅巨大图像。

看介绍,习主席到访东莲花村后,该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基础设施得到显著改善,道路硬化、水电供应稳定,村民的生活条件大幅提升。产业方面,村里发展了特色农业和乡村旅游,村民收入稳步增长。从大厅出来往右拐,一条小溪从村中流过,水极清冽。再往前,一条繁华的街道出现在眼前,抬头看,上边写着“莲花街”三字。通过百度查询,里边最有名的餐饮是“老字号莲花清真饭馆”。莲花街的后面还有两条商业街,有的商铺已经开门,商品都是当地特色产品。

村中房屋多青瓦白墙,而且家家门前都辟一小块菜地,种些葱蒜青菜之类,给人感觉这个村子的所有人家日子都过得极是规律。

此行的目的地是看东莲花村,也看马家大院(马如骥大院)。其实马家大院就是东莲花村的一部分,就在村中央。依据村指示牌,大概二十来分钟就走到了清真寺。寺门开着,我们就顺势走了进去,那天不是礼拜,寺里空荡荡的。参观完大殿正要转身离开时,从左侧走过来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浓眉大眼,留着整齐的短须。他向我介绍说他是这座清真寺的阿訇。我也说明了来意。

“这寺有三百多年历史了,”阿訇带着我们参观的时候说,“最早是木结构的,现在的建筑是光绪年间重修的。”

我频频点头,并感谢他的介绍。随即来到后院,有棵老槐树,树下几块石碑,记载着清真寺的历史和捐赠者的名字。最早的一块立于康熙四十二年,字迹已经模糊难辨。

从大院出来,回头望去,宏伟的清真寺的新月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一刻我想,无物永恒,却总有一些更长久:比如寺宇或教堂,而碑刻文字又超越了特定的历史时空。

从清真寺门前往左拐一百米,再右拐四五十米就到了马如骥大院。大门并不显眼,门楣上“积善余庆”四字已有些模糊。20元一张的门票可以逛完南院、北院和西院。倒不必全都逛,所以我们选择左边最大的北院和南院参观(这是马如骥住宅)。

一进门,便觉豁然开朗。迎面是一道影壁,上绘松鹤延年图,虽经百年风雨,色彩依然鲜艳。左侧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陈列着许多马帮照片,看说明,这是东莲花村马帮文化博物馆。博物馆里除了马帮的文字图片,还有一幅“巍山产好茶,茶香满人家”的图片让我感到好奇。文字说明境内产茶栽培利用的历史源远流长,至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这个村历经六百多年历史的风雨沧桑,是一个马帮“驮”起的村庄。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回族同胞,用他们特有的智慧、勤劳和勇敢,创造了东莲花辉煌灿烂的历史,构建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和谐回村”。

来到一楼右侧休息客厅,墙上贴满了马如骥兄弟的创业史,包括后来旅居到泰国后的发展史。这时,进来了七八个人,我以为是游客,但仔细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马家人的什么亲戚。没错,经过介绍,是马如骐(马如骥弟)长女(马孝央)一行从泰国回来探亲。她高兴地为我简要讲述了她家族的故事。

而后爬上梯子上楼,一级一级地爬上去,二楼是更多的小房间。看着这些房间,让人恍惚回到真正的可能性空间,不是未来,而在过去。正因为如此,才让后来的人想要从这些旧空间中找到历史的重释。

三楼一间单独的房屋相当于瞭望塔,从上面可以看到整个村庄的大体轮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瞭望塔就是一面历史的镜子,它能照见村庄的进程,照见任何美好的事物,并在能量不变的光影中留下痕迹、回忆。而痕迹和回忆又是相对于常规的生物传承确立的第二条精神上的遗传线。

中午,我们回到刚才的老字号莲花清真饭馆就餐。妻子点了牛肉冷片、面片,外加两个素菜一个汤。特别是吸足汤汁的面片,入口柔韧中透着麦香,再搭配软烂的牛肉末和翠绿葱花,滋味醇厚而不腻,回味带着淡淡的清真风味特有的醇鲜,暖胃又满足。

吃完饭便启程回昆,行车中途我想,这个以往低调的县,正逐渐抖落身上的尘土,向世人散发它耀眼的光辉。但短短三天时间,想要探索和破译巍山之巍,依旧蜻蜓点水,似是而非。巍山虽然是县,但毕竟也是博大的一本书,要真正领悟到位,看来还得要打开书面,走进巍山的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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