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下元解厄,水官敕令。江河安镇,厄难不侵。
序章:水债入骨
《中元夜异闻录》载:“淳熙七年中元夜,海若怒,有蠃鱼现,洪涛骤至。镇海铁牛悲鸣不已,声震九渊。钱塘江底,有鲛女潜织冰绡,忽见江水逆流,临安城陷为巨泽,楼台若浮芥,万姓哀嚎如沸。是夜,鲛女托梦于水官洛巫曰:‘吾居钱塘江三千年,今蠃鱼破禁,非焚《禹王镇水卷》、献吾丹珠不可止!’言讫泣血,鳞甲尽凋。巫女寤,见渔舟有蓝鳞熠熠,斥金市之。剖鱼腹,得珠径寸,赤光灼灼若血月。遂携古卷与三万贯赴潮眼,投珠卷于涡渊。霎时珠光暴涨,化千丈海塘,蠃鱼遂囚于水府。然鲛女失其精魄,堕入凡胎,轮回无休……”
《水经·洛巫传》载:“海若将兴,万姓震骇,或献童稚于江以弭波臣之怒。洛巫悯其稚,乃取三万水文贯投之,涛立止。”
洛宓的指甲抠进青砖缝,锁链穿透她的锁骨钉在神像掌心。水官的虚影从江涛中浮现:“凡人,这三万贯水文债,你用何物抵?”
“以洛氏血脉为质。”神像双目射出荧蓝光束,在洛九渊脊背上灼出双螺旋纹路,“凡洛巫转世之女,宫胞自成镇水皿——月信为闸,经血为坝,若江再现怒潮,以身镇潮厄。”
2095年暴雨夜,洛明夷在实验室砸碎试管:“什么镇水世家,根本就是基因奴隶!”她的手指在全息基因链上疯狂滑动,“每一代女儿出生时,DNA就被写入蓄潮代码……”
研究所监控视频忽然弹出加密文件,显示有两人深夜潜入江神庙遗址。洛明夷一边输入密码,默默删除监控视频,一边轻轻抚摸孕肚:“此胎若成,债契将随脐血永续。每一代主祀活不过四十岁,当月信与潮信同频,要么以身镇潮,要么……让胎儿成为债契的棺材!”全息基因链在暴雨夜骤然坍缩,洛明夷将编辑笔扎入腹部,屏幕上的胚胎DNA突然变异,她盯着CRISPR编辑笔最后0.01%的进度条——那截人工噬菌体突然反向吞噬了X染色体。实验室警报轰鸣中,洛明夷看见自己设计的缓释镇水基因如溃堤般崩解,女儿胚胎数据显示出染色体端粒的断裂点。
2113年,当潮头吞没临安城防波堤时,洛明夷正攥着女儿十八年前的脐带血标本。她突然划破手掌,将血抹在实验室那尊青铜江神锁上——这是洛家世代相传的契约媒介,锁芯镌刻的甲骨文隐隐发光。
“以吾命续汝命。”她咬破舌尖念出禁咒,基因编辑笔屏幕里洛漪的X染色体突然剥离出暗红编码,此刻尽数转移到她崩解的DNA链中。青铜锁轰然溶解时,潮水在退却声中卷走她全部的生物数据……
第一章:蛊雕衔悲
2125年,钱塘江防汛行动,钱塘江的潮水在八月十八这天格外暴烈。洛漪攥紧测潮仪的金属杆,防风绳在腰间勒出深痕。远处镇海铁牛已完全没入江水,宋朝海塘遗址的条石被浪头撕碎,碎屑在浊流中翻涌成苍白的骨殖。
"洛顾问!三号潮位站数据异常!"对讲机里的声音裹着电流声。望远镜里,江心突然隆起黑色水丘,潮线扭曲成甲骨文中的"厄"字,与母亲遗像上挂着的《双鱼携珠图》纹路重合。
“又是这个字,又是这个纹路……”
防水手套下的指尖传来刺痛——十二年前那个成年之夜,院子的井水在月光下沸腾,映出虺尾的怪物倒影。母亲绑她到银杏树那夜,红绸带灼烧她的腕骨,也是这焚血般的痛。“洛家祖上曾借三万贯风水债,债约需用镇水师血脉偿还……漪儿,当月信与潮信同频,便是续契之日。”
“洛顾问,这次大潮和十二年前你母亲出事时一模一样!”同事的声音颤抖,“防汛办说,这次可能会导致半个临安都会被淹没......”
洛漪眉头紧锁之时,临安生物基因研究所来电:“洛明夷教授的遗骸检测结果出来了。”电话传来全息屏,一具女性骨骼的3D模型旋转放大——盆骨内侧刻有无数细小伤痕,像还未翻译的古文。
“当年不只是祭祀镇潮……”电话那头声音发颤,“她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生物反应器,在死前将基因转录了!”
玉镯箍进手腕,燥热从玄武胎记漫向脊椎。测潮仪数值飙红,江水在召唤,抑或是诅咒。洛漪突然想跳进江水中冷静一下,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潮水一涨一涨,仿佛有吸力,江面诱惑着洛漪。
“扑通——”地上只剩防风绳和测量设备,洛漪跳入江中,仿佛躺入母亲的怀抱。水面泛起白色的浪花,鼻腔剧痛,洛漪看见水中游鱼鳞片化作甲骨文,手腕上玉镯熠熠生辉,螭龙衔尾的造型泛着南宋官窑的秘色,龙睛处两点朱砂沁出血丝。洛漪瞬间清醒,以手为笔,在虚空写下"下元解厄"四个字。在指尖触到玉镯的刹那,江水突然静止,浪花凝固成水晶台阶,月光在江面铺就的银帛上,浮现出鱼身鸟翼的怪物图腾。洛漪从江中翻起游到岸边,“怎么又没成功……”她懊恼地扯开湿透的衣领,龟蛇缠绕的玄武胎记正在渗出血珠。
手机播放着晚间新闻:“近日,钱塘江大潮水位上涨异常,本次水下考古由防汛办与镇水师联合行动。”记者将话筒对准洛漪,“据悉,防汛办的“镇海铁牛监测系统”实为上古阵法的数字化升级,其监测数据已接入国家防潮预警系统......”
洛漪,钱塘镇水师第二十三代主祀,家族世代守护钱塘江。
第二章:经潮同频
我讨厌下雨,雨天让人意志消沉,昏昏欲睡。我的窗前种植着大片的芭蕉叶,雨水打击叶片又顺着叶片滑落,生命好似就活这样的一瞬——奏出声响后便向极乐世界下坠。
下雨天我总做同一个梦,梦到一身穿月白长裙的女人赤足立于礁石,鱼篮里跳动着一尾红鱼,她腕间的玉镯雕有螭龙纹。“水厄将至……”女人将鲛珠塞进我掌心,腕间淡蓝血丝刺痛如潮涌,浪头瞬间吞噬她的身影。我听见脊骨发出清脆的裂响,低头看去——水中倒影的脊椎竟蜿蜒如虺尾,鳞隙间渗出淡蓝血丝。
“啊——!”我尖叫着醒来,一切正常。新闻正播报钱塘水位暴涨,防汛办照片里一闪而过的玉镯——竟与梦中女子的一模一样。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我这样想着。手机震动,全息屏上的基因报告仍在闪烁:“X染色体检测到古水生生物标记(匹配度97.3%),推测为鲛人亚种遗传特征......第14号脊骨异常钙化,形态近似旋龟甲板”。
明明是凉爽的雨天,身体却黏腻,汗津津的睡衣扒在身上。灵魂把自己从床上撕起来,摇摇晃晃冲向浴室泡澡,指尖刺痛,掌心渗出淡蓝血丝。花洒是人造最小的雨,我蜷缩在浴缸里,想象浴室便是整个世界,世界将被雨水淹没。温水漫过锁骨时,脊骨突然传来一阵灼痛,我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皮肤下凹凸不平的骨节,仿佛有鳞片正在皮下蠢蠢欲动。
我喜欢水,人和水有天生的亲昵感。水从指缝流过时像在认亲,人的身体里住着一片不肯安分的海。有研究说人体有一半以上是水,人类好似水囊,从小加入各种调味和各种颜料,不同味道,不同密度。水承受着煎熬、凝结、蒸腾、漏水,饮下的每一滴水,都在倒数归还世界的时刻。水囊之间互相碰撞,波涛汹涌,水囊随呼吸起伏,随年月干涸。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成水脉,墙上挂着玉皇山的《鱼篮观音像》,日历上的红圈刺目——我本该三天前造访的月经迟迟未至,小腹却持续传来潮汐般的胀痛。诊室里的裴清转动青铜脉枕,袖口隐约露出玄武纹刺绣,艾草烟雾缭绕:“你知道吗?人体六成是水,古文明常将月经与月相关联:古代称月经为“月信”,希腊语“mene”(月神)衍生出“menstruation”,传说中女性经期与新月同步。经血是地母的潮汐。你的子宫海若退潮,钱塘江就会暴涨——这是你的宿命。”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发抖:“你是说……我的身体在替江河蓄水?”
烟雾飘过我的眼前,白色的烟如丝状在空中打个圈,我握紧的手掌摊开。
“阴阳不相应,浮散无根……”
裴清把脉的手顿了一下,看着我微微一笑,我期待着对面说些什么,她只转头拂去香炉的灰烬,又点燃一支艾草烟,耳后的鳞状胎记在阴影中翕动。
“阮绫,你读过《山海经》吗?”裴清盯着窗外的大雨说到:“蠃鱼现,洪涛至。蠃鱼本为鲛人祭司,因私吞无支祁妖丹化妖。禹王斩无支祁于淮,其怨气附于蠃鱼,双煞一体。《山海经·西山经》记载,这种水妖出现必发大水。对了,我马上给你配药,你有兴趣看我煎药吗?”
诊室的艾草烟袅袅升起,熬药的味道使我腹部绞痛稍缓,手机突然传来震动——裴清的加密文件误发到我的终端。
“DNA图谱解析完成,阮氏女性基因链异常点位如下......”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全息投影。淡蓝光幕中浮出密密麻麻的死亡档案:1998年·阮红鲤:经血过量致多器官衰竭。2035年·阮青绡:子宫癌晚期,临终监控视频里,她撕开病号服,用血在腹部画符。
2077年·阮素尘:试管婴儿培育失败,胚胎基因链显示X染色体被“蓄潮代码”覆盖……
我的手抖得握不住手机,全息屏突然弹出新提示:「侦测到基因共鸣,是否查看关联影像?」
按下确认键的刹那,裴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好意思,我的病人档案是不是发你那里了?”
画面切换至DNA分子模型,X染色体正在扭曲变形——碱基对组合,端粒处延伸出编码,死死扣住二十三对染色体。我强作镇定,看向裴清:“这些人名……都好眼熟。”
第三章:蠃鱼衔厄
地上匆匆游动着云团的巨大阴影,黄色的树叶上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点。玉皇山景区的游客络绎不绝,洛漪和朋友从八卦田走到福星观,路过文创集市,朋友被二十八星宿印章吸引,拉住洛漪挑选一二。洛漪却神游八极,眼神随意往其他摊贩上飘。在众多播放着劲爆音乐的小摊中,有一个显得极为不同,摊子不大,卖画。各种各样的文人画,各式各样的神仙画:倪瓒的《六君子图》、徐渭的《墨葡萄图》、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还有《帝释天礼佛图》等等。
洛漪心想不过是临摹画作而已,拟其形态再真也无神。她的视线沿着《朝元图》向上看,好奇是什么人可以作出如此之多“仿画”。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与她四目相对,遥遥之间,打了一个苍凉的手势。他手上拿着一卷画,向众人郑重介绍这是一副货真价实的古画。画卷徐徐展开,只见画中观音立姿悠然,身披天衣璎珞,左手挽竹编鱼篮,篮内锦鲤鲜活欲跃,鳞片隐现金光;右手轻执杨柳枝,枝头垂露如珠,似将洒落甘霖。洛漪仿佛受到某种召唤,直径向画走去。
“老人家,请问这幅画多少钱?”没等洛漪开口,有个声音响起,洛漪只觉得耳熟,那声音像因潮湿被揉皱又展平的薛涛笺,像燃烧的艾叶。洛漪看向那个买下画的女子,只见她身穿月白中单配松花比甲,下着素罗裙,低低地挽着发髻,镜脚垂一痕银丝细链,随颔首轻曳,似句末未完的逗点,女子买完画便下山。暮春的玉皇山,青石板上浮着槐花碎影。洛漪追出摊贩时,那袭青色已转过路角。
“女士请留步。”洛漪终于截住抱着画的女子,碎金日光漏过槐叶,在那幅未及收拢的《鱼篮观音像》上淌出粼粼波光。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这幅画我愿出双倍价。”洛漪道。
“云在青天水在瓶。”女子垂目轻笑,银链随摇头轻晃,“古月照今尘,何苦强求镜中影?”
洛漪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单纯被这幅画所吸引。女子笑洛漪也是个痴儿,两人相谈甚欢,一路走至山腰,洛漪才想起朋友还在福星观,匆匆道别后返回观内。
女子自称裴清,在山脚开了一家诊所。
回家后,洛漪颈后的胎记开始发烫,龟蛇缠绕的玄武胎记渗出血珠。
“母亲……”洛漪对着供桌上的遗像喃喃道,“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女子,她买下了一副……同家里是一对的画。”供桌上不似寻常人家摆着瓜果贡品,倒是放着红绸带,一叠黄色符纸和一本《鱼篮记》——遗像上方,挂着一副《双鱼携珠图》。
翌日,洛漪拿着《双鱼携珠图》拜访裴清,诊所正在煎药,裴清坚持每剂药都要拿陶罐熬煮,后院摆满了火炉焙的药罐,甚至裴清的房间都有好几个药罐煎煮着。水汽充满了裴清的房间。最新奇的,是裴清的药柜——最上层摆着青铜斝,斝身刻“禹王宫守墓人裴氏”铭文。
“最近病人多,煎药数量剧增,请多见谅。”裴清带着歉意说着,便拉洛漪欣赏那两幅画,画卷被房间的水汽洇湿,更显诡谲。
挂在墙上的观音衣袂飘逸如流水,背景淡墨晕染波纹,面容慈悲含笑,眉眼低垂凝望众生。
“这鱼的纹路……”洛漪的指尖悬在观音竹篮中的锦鲤上。鱼目处的同心圆纹路被放大后,竟是由无数双螺旋结构嵌套而成,与母亲实验室的镇水基因模型如出一辙。
裴清用镊子轻挑画纸边缘:“宋人作画讲究‘格物’,你看这鱼鳞——”
放大镜下,鱼鳞墨痕实为密密麻麻的文字,写着“月信与潮信交感者,可通四渎龙脉”洛漪猛地抬头,桌上的《双鱼携珠图》仿佛感应到什么,鱼目骤然泛起荧蓝幽光。
“母亲的画到底有什么玄机……”洛漪一边说,指尖描画潮痕,画卷蚕茧纸的经纬线与钱塘江古河道重合。
第四章:潮信交感
“十月十八,水官诞辰。”药炉沸腾时,裴清丢入一片泛蓝的鲛绡:“这是从鲛鱼腹中取出的。传说鲛女用经血织就此绡,将潮信锁入子宫。今日,也是蠃鱼冲破封印的日子……”
裴清的声音轻如叹息:“你看,潮信在催你了。”
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我跪在庙前青石阶上时,小腹的绞痛又开始了,像有人攥着把铁蒺藜在子宫里搅动。日历上的红圈已经划到第五十九天——上次月经结束时,钱塘江水位还停在警戒线以下两米。
裴清的第九包药渣还粘在保温杯底。褐色药汁喝下去像吞了江底的淤泥,非但没压住腹痛,反让喉咙泛着咸腥。供桌前挤满穿雨靴的香客,防汛办发的橙色救生衣堆在门廊下,滴落的雨水在香灰上汇成细流,蜿蜒漫过“永镇安潮”的明代碑刻。
“赐我月信如潮信……”我刚刚开口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佛祖开恩啊!请潮退三丈——”穿胶皮裤的渔贩突然扑倒在神像前,把《防汛手册》撕成纸钱抛向半空。纸片上的水文数据在烛火里蜷曲,落在我手背时还带着打印机碳粉的余温。戴红袖章的庙祝推着推车分发电子莲花灯,扫码支付成功的提示音混着木鱼声,人们诵读经文的合声似钱塘江的潮水,在藻井下荡出诡异的涟漪。
暴雨砸穿瓦缝时,穿红衣的志愿者开始派发塑封符咒,想起裴清煎药时说的话:“七杀犯水,当借太阴泄洪。”
我吞下止痛药,小腹却像塞进整座咆哮的六和塔。潮信预报短信亮起:「农历十八子时,天文大潮叠加钱塘啸」。
手机弹出新闻推送:「钱塘江水位异常,镇水师洛漪称与南宋镇水术有关」。照片放大时,我浑身剧颤——她腕间的玉镯纹路,竟与梦中鱼篮观音的一模一样!
香炉轰然倾倒的瞬间,防汛警报与通话声音同时在我的世界轰鸣——
“阮绫,我是裴清,我找到医治你的方法了,请来钱塘江边见面!”
破碎的电子莲花灯在积水里明明灭灭,映出经血初潮般的淡粉色。江风灌进殿门时,我分明看见潮神像的衣袂动了——那不过是挂在神龛旁的防汛预警横幅,正随着狂风跳起镇魂的傩舞。
洛漪回到家中,双眼紧盯着母亲留下的《双鱼衔珠图》。阴阳鱼眼位置呈现两个同心圆,内环刻二十八星宿,母亲曾告诉她:外环,对应女性月事周期。当北斗柄指西时,月光恰好穿透井水直射鱼目,井底传来类似胎儿心跳的潮音。洛漪腕间青玉镯被潮气激得发烫,那是用杨公风水术温养了十年的洮河老玉。正当洛漪拿起黄纸符咒打算封印井水之时,裴清的声音打断了洛漪的施法。
“洛漪!有个女孩或许与这次大潮有关!快随我到江边!”
第五章:血祭归源
下雨的时候,雨伞可以避免被雨淋,同时也被禁锢在雨伞下。咸涩江风灌进我的卫衣时,手机黑屏映出天边残月,与江面碎月诡异地拼成双鱼图形。第一波浪头舔上脚踝的瞬间,小腹阵痛频率突然与潮涌共振,一阵狂风把我的雨伞吹落,我瞬间趴跪,疼的直不起身子。我必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我哆哆嗦嗦向六和塔闸口爬去,
当她们撞见倚在闸机旁痉挛的我时,洛漪镯内螭龙纹突然暴起游动,而我手腕正渗出淡蓝色血丝。
“别动!”洛漪扣住我流血的手腕按向闸口青石,《鱼篮记》残卷从她背包自动翻至"鲛人线"页。我指尖血线沿着洛漪拓印的双鱼咬珠阵图脉络疯长,与玉镯光纹咬合成完整双鱼——江水瞬间凝成十二道逆时针漩涡,南宋蠃鱼骨骸在漩涡中吞吐雷云。
洛漪惊叹:“你掌纹走向与《鱼篮记》记载的"鲛人线"完全吻合!”残卷吸饱我的血,浮现出工笔绘制的鲛人献珠图。画面中一鲛人前世额生珠鳞,正将内丹嵌入淳熙年间溃决的海塘缺口。此刻鲛人残魂忽然口吐人言,音调却是洛漪母亲的声线:“淳熙四年七月半,钱塘鲛女以鲛珠镇潮厄,巫女肉身化入石塘三尺六寸,轮回时当携月潮之力重归。”
六和塔下的废弃堰闸布满浮游,裴清站在塔下,吴语哝哝:
“东南形胜,三吴潮厄,钱塘自古汹哮,云树绕堤,霜涛卷雪,鲛绡十万横绡,螭镯叩重霄,蠃鱼吐残魄,地坼天摇,双鱼衔珠,子宫经纬锁龙锚。崇祯癸未烟硝,有珠沉禹穴,血祀难销,镇水志焚,轮回牒裂,阵图暗涌新潮,月信应爻繇,任经年痛煞,江瘦人憔,异日碑残,谁翻脐脉验前朝。”
宋代条石上的镇水铭文泛起青光。洛漪将玉镯扔入江内,玉镯触碰铁兽首的瞬间,内侧刻有的生物电路纹路将波动转化为潮汐能量数据。闸门化作青玉水幕,夔牛鼓声从深渊传来。测潮仪爆出乱码:Mother_Model(母亲模型)Error_Overload(过载错误)。
水下宫殿的藻井悬着三千颗隋侯珠,穹顶星图与张衡的灵宪图完全重合。
裴清扯开白大褂,内衬绛帔绣满玄武雷纹,心口悬着的青铜斝刻有“裴”字古篆:“看好了!这才是禹王宫真容——”玄武纹绛帔在暗流中舒展:“此乃禹王宫三重境——最上层是宋代水府,中层藏东汉镇妖棺,底层压着锁蠃鱼的定海珠。你二人速速进入宫内,洛漪,你母亲的债契今日到期!阮绫,你的掌纹——是鲛人线!”
回想起梦中虺尾的触感,不禁苦笑:“难怪我总觉得自己......是半条鱼。”洛漪拽着我跃入暴动的江心,在水下只见洛母与无支祁的锁链已蔓延至脐下三寸——原来每世轮回都在重复"经血化潮镇水厄"的宿命。鲜血染红水域的刹那,鸟首虺尾的旋龟破浪而来,龟甲雷纹迸射《禹王镇水令》金字:
“下元三官,水帝解厄。江河听敕,万妖伏匿!”
裴清的二十八宿冠坠入激流,她以血为墨在旋龟背甲画符:“蠃鱼食人善造幻,你母亲是当年自愿献祭的巫祝后人!”旋龟发出龙吟,蛊雕在经文中熔解成黑雾,露出真实景象,十二年前的血祭画面骤然浮现:母亲的长发在符咒中寸寸成雪,银杏树下,她将玉镯套上洛漪手腕,洛漪没听到的最后那一句——“待潮信再至,替祖还债。”
洛漪记得母亲作为科学家却每天去江神庙祈福烧香,十月十八祭祀镇水那日,母亲跌入江心的瞬间,潮位暴跌十米。
洛漪为追查母亲坠江之事,曾在江神庙道士们焚烧的《禄库受生经》残页中,翻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洛宓,庚申年借水官禄库三万贯,以命抵债。”
“检测到量子纠缠!”洛漪的智能手环震颤,与江底蠃鱼形成光子共振。明代碑刻“永镇安潮”裂开细缝,掉出母亲临终绝笔:“癸未祭品更替,母骸镇潮眼”。
“所谓受生债,实为因果链。”裴清将江水注入青铜斝,蠃鱼的啼叫响彻水府,锁链接连崩断。蠃鱼残魂化作母亲面容,利爪贯穿洛漪肩胛:“你和你娘一样蠢!拿命保你平安,最后还不是入了我的水?世代镇潮千年,换来的只有轮回献祭!”
蠃鱼利爪贯穿洛漪肩胛时,裴清递出CRISPR编辑笔:“十二年前,你母亲与我共镇蠃鱼,她替我承了‘锁墓人’的命债,今日该我还她!”
裴清想起当年,身怀六甲的洛明夷与裴清站在江神庙,青铜锁链缠绕两人手腕。“若我女儿将来受困,求你替她斩断因果。”洛明夷说着,将CRISPR编辑笔塞进裴清掌心。
洛漪接过笔,反手将笔按进鱼眼,鱼血顺手臂流入玉镯:“母亲用血肉还债,我以基因剪破债——今日之后,再无镇水师!” 破碎的基因链在空中重组为双鱼携珠——鱼目处的螺旋纹路正与编辑笔的纳米探针咬合。螭龙镯纹暴涨,蠃鱼在嘶吼中熔为黑雾。
“鱼篮观音本相就是鲛人!”裴清的声音穿透波涛。在洛漪催动水官符咒的瞬间,我体内的经血与钱塘潮水完成最后一次共振。
蠃鱼黑雾张开巨口准备吞噬洛漪,我的脊骨突然灼烫,“该结束了!”我嘶吼着挣脱洛漪的手,反手抽出脊骨为剑,剑身篆刻“自决”二字。三千鲛女精魄从江底呼啸而至,跃入鱼篮观音虚影,经血干细胞在生物反应器中疯长,体内鲛珠重新凝聚。十二道新海塘在蓝光中拔地而起,黑雾被青铜斝困住,我的双腿化为鱼尾,看见洛漪颈后浮现出纯熙年间的玄武镇水纹。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钱塘潮厄千年,鲛人以血为锁,镇水师以魂为钥,今日禹王锁断钥碎,江河自决!
《中元夜异闻录》记载:“淳熙七年中元夜……轮回无休……每逢潮信夜,钱塘渔人犹见素衣女子临水悲歌,指间绡纹隐现,盖其灵识未泯也。镇海铁牛颔下至今存裂痕一道,传为彼夜鲛珠破空所伤,遇雨则渗朱色水露,乡老谓之‘鲛人血’”。
镇海铁牛脚下的江滩上,裴清跪坐在翻涌的潮水中,膝前摊开那卷焦黑的《禹王镇水卷》。洛漪走近时,看见她正用指尖蘸取铁牛裂痕渗出的“鲛人血”,在残卷空白处补全最后一行小篆——
「癸未年九月,裴氏廿代守墓人清,洛巫廿三代主祀漪,绝蠃鱼命,碎因果链。自此潮信自决,万姓解脱。」
“结束了。”裴清突然轻笑出声,腕间的玄武纹刺绣浸湿,她突然将残卷按入江水,水流从指缝溢出,裴清看到母亲的幻影从火中走出,将青铜斝递给年幼的裴清:“等最后一个镇水师觉醒,你就自由了。”
裴清伸手触碰母亲,幻影消散,她转身对洛漪举起湿哒哒的《镇水卷》:“你看,如今这上面一个字都不需要留了。”
江风吹起裴清的发丝,洛漪忽然明白——那些焦痕不是焚烧的毁灭,而是无数代女人用血泪烫穿的洞。透过这些空洞,她看见阮绫正站在新生的海塘上,将莲花灯抛向潮头。
洛漪捧起一把的江水扬向天空:“她们当年被抹去的名字——如今都变成雨了!”
第六章:水月镜花
“洛漪你醒醒!听得到吗?”洛漪被人从江中救起。
洛漪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叫她,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哇——”吐出一大口水,“阿弥陀佛,你终于醒来了!”洛漪望向声音所在——是同事救了她。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掉到江里去了?”洛漪张张嘴,想回答什么却说不出来。
洛漪心想:“庄周梦蝶,黄粱一梦。”
三年后的下元节,洛漪在修复的南宋测潮仪中发现双鱼衔珠图腾。大家为发现新文物而惊喜欢呼之时,洛漪并不吃惊:“是庄子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傍晚,洛漪把朱砂笔浸入江水,红丝在水中蔓延,赤红色的朱砂好似一尾红鱼,月光如镜,玄武胎记在她脖后闪烁如星。
“每滴经血都是前世的潮信。”洛漪对着江心轻语,她的月经周期与潮汐表完全同步。镇江铁牛角上新生出鱼鳞纹,考古队在其下挖出鱼篮,篮中玉镯上刻着一行小字——“月信即鱼信,潮生即往生。”
下元解厄,水官敕令。江河安镇,厄难不侵。
真实姓名:李林钰
联系地址:重庆市合川区草街街道256号重庆人文科技学院智园四舍
就读高校:重庆人文科技学院
专业:汉语言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