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竹筏荡漾在水面上,寂静的水塘被打破,只听得几声大喊。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绳子,水果刀,太阳镜,带有污渍的手套,黄白口罩,黑靴子,一样一样地被排列在竹板上。
这边一个人扎入水中,那边一个人浮出水面.….仍旧继续寻找着。
我站在船上,眼睛盯在那一汪河水,寻找着婆婆,一抹红色漂浮在水面上,我手心里面的汗聚集成流,滴滴滑落。
(一)
一个月以前,在天籁河畔,我的婆婆正在和一个老头站在水里。那老头,满头白发,黑脸皮,两个眼睛还一大一小,凭外貌!很难吸引女人,但能吓唬小孩。他看上去有70岁,瘦小的身躯被卡在一件旧的灰色马甲里,他正在为婆婆做着入水的示范,婆婆像小女孩刚刚得到了一个布娃娃似的,笑容一直停留在脸上。
为了避免尴尬,我假装没看见,没想到婆婆却主动招呼我,我不得不走向他们。
“七雅,这个是你郝叔叔。”
“您好,我叫郝足迹。”
他挤了几下眼睛,满脸堆笑地伸出手来,我不情愿地握了握他那瘦骨嶙峋的手,一眼瞥见了他右胳膊上的一道刀疤,大拇指长,不觉间,心里面一惊,四肢无力。
对于刀疤我第一时间总会联想到罪犯,我甚至怀疑他的姓是假的,一个坏人往往给自己起一个好名字来伪装。而且对于在女人面前过度热情的男人也向来没有什么好感,总是觉得热情背后一定有什么猫腻。
心里面更是感到诧异,婆婆平时不喜欢交往,尤其从不和异性走的太近。
晚饭时婆婆郑重地对我说:
“七雅,放假了,你也有时间了,我要学习游泳,从明天开始,你自己接送孩子去补课班吧。”
真自私,我心里面想着,嘴上却说:“好啊,游泳,可是我记得那个水塘有点脏,您不如去私人会馆?” 我挤出一丝笑。
“脏不脏你自己去看看就好了。”婆婆甩给我一句话。
我知道婆婆一直有洁癖,平时连大众浴池都不去,总是自己在家里面洗澡。
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吃完早饭,婆婆就被微信消息叫走了,连桌子和碗筷都没有收拾一下。
她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红色的游泳衣,一溜烟地不见了,那火急的样子,似乎一分钟都等不了。
“腰那么粗,还穿游泳衣暴露自己。” 我心里面嘲笑着。
天籁河就在我家附近,它自然比其它的地方凉爽,闲暇时我的婆婆便去转转。只是奇怪的是,最近一个月,她竟然天天都去,一去就是一整天,连中午饭都带着,每天肉馅饺子的两大饭盒,足足两三个人的饭量。
我心里面想,莫非她黄昏恋了吗?不会的,就算是黄昏恋,也不应该找一个那样的又黑,又邋遢,还挤弄眼睛的小老头,不过,也许那老头是PUA毕业的,也或许是她不愿意照顾孙子才故意找借口躲出去一整天的,或许她想借引子逃避家务活,如果是后者,我绝不会让她得逞的。
(二)
星期天下午4点,热气蒸笼,我决定去河畔找一丝清凉,正好我的儿子也央求着要去河边照相,我突然觉得正好借机会勘察一下婆婆的行踪。
我们沿着林荫道来到了东岸,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我走错地方了吗?草丛间,见不到一块西瓜皮,树梢间,见不到一张雪糕纸和塑料袋,回过头,仅有一条条柳树条的残枝,躺在石板路上,那是我刚刚撕扯留下的足迹。
不远处,我看见了婆婆和郝足迹在一起,还有另外几个和她同龄的阿姨,我不想惊动婆婆,便七拐八拐地,躲在半亩秋英的后面。
我撕扯着秋英花,一片片抛入河水中,无色的水面上点缀着几点粉色,小鱼儿在水里游得很开心,我在岸边用柳树条编帽子,编好后,我和儿子戴着柳树条帽子拍了一些照片。
20分钟后,儿子累了,我们坐在凉亭处吃着零食,我顺手把两个柳树帽子扔进了水里,刚巧打在了一缕萍蓬草,正当那水中的萍蓬草生气地和我对视时,突然我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不要往河里扔垃圾。”
是郝足迹,他挤着他的眼睛对我说。
我看着那水中漂浮的装满可乐瓶和竹签子的塑料袋,没错,是儿子刚刚扔掉的,还有我随口吐的口香糖,在如镜的水面上,好似白纱裙上面打了几块补丁,我无法狡辩。
“啊,郝叔叔,不是我扔的,是小鱼儿扔的。”
郝足迹看着水中碰巧路过的一条小鱼儿,笑了笑说:“小鱼儿扔了可乐瓶,小青蛙编了柳树草帽,小蝌蚪吐了泡泡糖,那些秋英的花瓣也是小燕子撕扯的,您作为一个老师,平时就是这样给孩子讲童话故事的吗?”
虽然小鱼儿才12岁,可也已经165厘米了,他站在台阶上,高出郝足迹一头,不服气地瞪着郝足迹。
“您年轻时是个领导吧,退休了,还改不了管闲事的习惯。”我阴阳怪气地说。
正在这时,婆婆还有另外两位穿着马面裙的大妈也走了过来。
“奶奶。”小鱼儿叫到,求救的目光,看着他的奶奶,仿佛看到了救兵。
没想到婆婆竟然大义灭亲,把孙子拥进怀里,眼睛却看着我说。
“以后记得,犯错误不怕,下次注意就好,但是要接受别人善意的批评。”
原来她不是来救我们的,她是来补刀的。
“那边就有垃圾箱,走几步就到了,扔到河里,清洁起了很不方便,再说了,也会伤害水中生物。”
"呸,还生物,你们也懂?”我心里面暗暗笑到。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喷泉一样向我打来,弄得我很没有面子。
我心里面开始恨婆婆,别人倒无所谓,毕竟是外人,她们喜欢刷存在感,而婆婆竟然偏向那个老Guy,让我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我不愿意和她们理论,我也担心那群大妈继续找茬,忙拽着小鱼儿的手,气鼓鼓地逃跑了,顺便又撕扯了路边无辜的狗尾草和细马莲。
事情过去了一个星期,虽然表面上我和婆婆其乐融融的样子,但我内心一直在寻找机会,想给她一个难堪。
(三)
机会终于来了。
周二下午,我路过梨花小巷旁边的市场,没想到看见了郝足迹,他站在老余家二手门店处,一边用发黄的毛巾擦汗,一边和老板讲价。
那老板用手敲着那木板子,一边说着什么,郝足迹还闻了闻那木头,接着他用手机扫了一下老板的收款码,然后他搬起一个大木箱子,放在他的自行车改装的三轮板车上,那板车上面还有一些绳子,钉子。
我心想,我报仇的机会来了,我偷偷地拍下了郝足迹在二手市场和小贩讲价的视频。为了给他的破洞黄胶鞋一个特写镜头,我走近了他,特意送给他一个微笑。
“郝叔叔,我也想给我老公买一双黄胶鞋,爬山的时候穿,小贩不知道鞋什么样子,我可以给您的鞋拍一张照片,好让店主给我在分店找一找,可以吗?”
“可以,你拍吧,现在的店主很少进这种鞋了。”
晚饭时,我不怀好意地在婆婆面前提起了郝足迹,我想刺激一下婆婆,期望她那引以为傲的爱情在我面前粉身碎骨。
“妈,我听说,郝叔叔年轻时是个扫大街的,退休后就一直捡破烂,以前我还不信,看他那爹味十足的样子,还以为至少他是个老干部退休,今天路过跳蚤市场,我可是真服了,他那三轮板车上面一大堆破烂,我亲眼看见他花2元钱,买了一顶旧麦秸草帽,还乐滋滋地戴在头上。还有啊,您看,他的黄胶鞋,大脚趾头都跑出来纳凉了。”
我一边说一边搜索婆婆的表情,同时让她看我手机里面的郝足迹的视频和照片。
婆婆听了,一脸平静,并没有查看我递过去的手机。
“你倒是真的关心他呀,他买便宜货,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再说了,旧物利用……” 婆婆有个习惯,不把话说完。
我看了看丈夫,他顿时明白了我的求救信号,放下了他的筷子说。
“妈,您都60多岁了,整天男男女女的,和那群人在一起注意点影响吧。”丈夫在我前一天的告发下,对婆婆发起了忠告。
“你懂什么,我在学游泳。”
“学游泳,也不至于回家那么晚,昨天晚上你八点半才到家。再说了,无利不起早,那个卡西莫多就没有别的所图?”
丈夫加重语气说。
婆婆看了我一眼,心里明白郝足迹变成卡西莫多一定是出自我的口吻。
“啊,昨晚一个小伙子车带扎了,我帮他推车了,后来又帮助一个小朋友过马路了。”婆婆努力地拼凑着语言去故意说谎。
我听了哈哈大笑,婆婆却一点也不尴尬地笑着看我,仿佛早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牌和套路。
“小心点自己的钱包,别到时候被那老头子骗去就行……”丈夫碎碎念叨着。
“他根本就不是为了我那点退休金,他带着我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们……”婆婆突然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我,故意留白,以吊我的胃口。
“你们能做什么有用的事情,整天聚在一起怀念老屋,纹眉,穿得大红大绿的,要不就是拍打大树,老木头箱子的,你现在受那些人影响也一身老人味了。”丈夫加重语气,看着我,重复着我曾经说过的话。
婆婆审视着我,看着我幸灾乐祸的样子,知道我背地里没少向丈夫打小报告,而且也知道丈夫有强迫症,心里有事不能隔夜,必定会把老婆的语录重复三遍,有时候找不到人,就对着树洞说。
我恰好利用今天下雨,丈夫不能出去找树洞,就借助丈夫的嘴教训了一下婆婆。
“老师教给你的话,你背得挺顺溜啊!”
婆婆淡定地看着我说,然后拿起手机,向我们摆了摆手,好像要驱赶我们离她远点,然后推开她的荷花贴纸玻璃门,躲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黄昏恋,还不承认,早晚我会抓到证据,如果能探究到婆婆的尴尬,我内心就得意,所以有事没事的也去湖边晃晃。
令人窒息的七月份,天籁河畔却一路清凉,感觉雪花刚刚飘落在眉梢。
每天我都能看到郝足迹和婆婆在一起,并且还有其它的女人,看来他们并不是简单的黄昏恋那么简单,六七个人在一起,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晚上我睡不着觉,想着那个看上去不起眼的老头,却是个搭讪艺术家,能让一帮老太太心甘情愿地围着他转,便推测他有心机,尤其婆婆,像被施了魔法自愿受他摆布,这种男人比那种用钱砸女人的霸道总裁还要危险。
我也仿佛被婆婆传染了,整天想着那老头,以至于影响了我的睡眠,稀里糊涂的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突然,那老头搬起那个大木箱子,放在我面前,按着我的头让我往里面看,里面躺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样子仿佛是婆婆,我不禁 “啊”的一声大叫,惊醒过来,冷汗爬遍我的全身,原来是一个梦。
丈夫一边推喊我,一边把我搂进怀里。
“你就是推理小说看多了,以后少看点。”
可是那个大木头箱子穿越时空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会用一个旧的木头箱子干什么呢?难道是用来装人的?还有绳子,钉子。突然各种侦探小说的绑架,藏尸的画面纷纷在我的脑海中播放。把尸体藏在那个箱子里,浮在水面上,一只手游泳,另一只手推动着箱子,一点点地向前,等到了西岸,那里远离人烟,再远一点,再把尸体拿出来,绑上大石头,然后沉入水底 。
原来那个大木头箱子是用来移尸用的。
我有种自信,总是把我想象的事情当成真的,天天想,夜夜想,想多了,自然在脑海中就根深蒂固了。于是,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慢慢地涨起来,为了婆婆的安全,我暗暗决定有计划,有准备地跟踪他们。
(四)
周末下午,我又来到了东岸,我一棵树,一根草地嗅着。
也许婆婆发现了我的跟踪,故意和我藏猫猫,他们的气味和影子转移到了别处,有人看见他们去了西岸.
我犹豫着,要不要过迷路桥去西岸,三年前,我曾经去过一次,那里很脏,而且临木屋山,白天游客多,晚上很僻静,山上有一个洞,据说经常有流浪汉出没,并且传说曾经有一个女人在山林中失踪过。
我慢慢地沿着台阶,走到桥的最高点,拿出儿子的高倍双筒望远镜,对准西岸。
时空的胶囊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点点加宽, 一望无际的芦苇塘一寸寸展开。
远处浮动着一只竹筏,前前后后地做着点阵运动,聚焦那个竹筏,它三面有围栏,上面有顶棚,几个人影在竹筏附近徘徊,一个蓝色影子和一个红色影子站在那个木筏上,那个红色,应该就是婆婆,她突然把那个蓝色推入水中,我的手颤抖了一下。
“她在干什么?” 我喊出声音来。
我低下头把望远镜调到最大倍数,这时发现木筏上还有一个人,也许他原来是坐着的,我没注意,这时他站了起来,他穿着短裤,马甲背心,当然是郝足迹了,没错,那草帽,那用毛巾擦汗的动作,还会是谁?
我的镜头随着郝足迹寻找着,果然,那个大木箱子也在竹筏上,他从那箱子里面取出来一根长长的绳子,那绳子在他手里不知怎么就断了,难道他手里还有刀?
天啊,惊恐雾一样瞬间包围着我,那个大木头箱子里面会藏着什么呢?会是一具尸体吗?
于是我给丈夫打电话,他笑我神经质。
5点钟, 西岸黑了半边天,我镜头里的视野模糊了,我无法看清郝足迹手里面是否有刀。我回头看,被我揪掉的爬藤的紫色叶子碎在台阶上,像一只只眼睛在盯着我,仿佛我跟踪婆婆的每一步都被他们反监视着。
乌云滚滚而来,雨点坠落,在水面上炸出圈圈涟漪。
我望而却步,匆匆回家。
晚上婆婆回来了,浑身湿透,我借着给她送西瓜的机会,没有敲门,突然闯进她的房间。
她坐在沙发上,剪刀,旧衣服在她旁边,她正在缝制一个大布袋子,那个大布袋子实在是太大了,能装得下一个人,同时我注意到她的右手中指包着纱布,我吓了一跳。
我把切好的西瓜放在她的桌子上。
“妈,你的手指怎么了?”
“啊,被鱼钩扎的。”
我不大相信,又接着问:
“您今天去西岸了吧,以后别去了,那边都是外地人,不了解的,东岸这边都是熟人,大家能互相照应。”
婆婆眯着眼睛看着我说:
“你行啊,我天天在哪你都知道”
“人家关心你啊!整天的和那个收破烂的在一起,小心自己也被当破烂收走。”
我半开玩笑着,故意停顿一会,学着郝足迹的样子,对她挤了几下眼睛,看着婆婆的反应。
婆婆摇了摇她的头,努力地咽下自己的情绪说:“我看你是想改行做私人侦探了?”
(五)
木头箱子,现在又多出一个大布袋子,郝足迹和她们几个究竟在做什么?难道真的要杀人抛尸?还有竹筏,连运尸工具也有了,我真担心时间长了婆婆被那老头害了,或者那老头在水底下藏有什么东西,比如毒品,那样的话,婆婆就变成那老头的帮凶了。
丈夫听了我的想法,也意识到了事情的蹊跷,我们过度兴奋而睡不着,直到凌晨二点,才睡了一小会,不能再任其自然了,否则我今后都无法安睡。
“既然这个成了你的心病了,弄不清楚,我看你会发疯的,那你明天亲自去西岸查看一下吧,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要打草惊蛇,或许他们就是为了以西岸为背景拍短剧,然后发视频,玩CP,弄点绯闻,博点流量什么的。”丈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
第二天又是桑拿天,阳光步步紧逼,下午3点钟,婆婆拿着一把大剪刀,还有一个黑色的面罩放在那个大布袋子里,卷成圆筒,夹在腋下。
我一直盯着她,直到她推开房门。
婆婆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她回过头,看了我几秒钟,笑了笑说:“晚饭不用给我留,今天有个赌注,看样子,我一定会赢的,到时候有人请客在饭店吃,我可能9点以后回来。”
她仿佛要故意让我猜,说话总是埋着,藏着的。
打赌?什么赌?一定是一个骗局,看来他们今天必有行动,否则婆婆为什么要准备一个面罩?难道是为了防晒?她又不是年轻女孩怕晒黑?
我准备了一罐辣椒喷雾水,一把儿子的玩具枪,用来防身,30分钟后也到达了天籁河畔。
尽管有点胆突突,但是西岸已经露出一个小小的破绽,正等待着我掀开它的神秘面纱,我没有选择走迷路桥绕行,而是花50元钱租了一条小船。
我穿着泳衣,以防紧急状况下,能游泳逃跑。
下午16.05,我的小船已经驶进了芦苇荡。
木屋山上的小木屋近在眼前,我已经能看见对岸的大巴车和游客了,水中往来着游泳者的身影。
我知道,大巴车和游客晚上六点才开始陆续离开,因此,白天我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可是,那些吓唬小孩的传说还是令我有点心慌,我四处张望,东岸的楼群越来越小,渐渐模糊不清了,而眼前的竹筏一点点变大。
水滑过指尖,清凉而不粘腻,早已不似从前;风吹过,大自然的味道,抹去了记忆里面的腥臭。
越来越近了,我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在距离她们的木筏大约10米远的地方,我把船拐进一片2米高的香蒲后面,我看了看时间,16.19分,打电话给丈夫报了个平安。
近距离踩点,一切尽收眼底,我屏住呼吸,偷偷地给她们几个人录了视频。
不同颜色的游泳衣,水中轻盈摆动。
那个红色的小点渐渐地变大,变成了我的婆婆,那个竹筏上的草帽也变成了郝足迹。
我听到了她们的喊声,
“我找到了一个。”
我看见一个黄色游泳衣跃出水面,手里面拿一个瓶子,然后她游向我的婆婆,像传接力棒似的,她把瓶子递给了我的婆婆,然后我婆婆游到竹筏处,把瓶子扔到了竹筏上的那个大木头箱子里。
原来那个木头箱子是用来装瓶子的,瓶子里会有什么宝贝呢?我心里面疑问着。
那个穿蓝色泳衣的从水里面捞上来一个大的渔网,然后游向另一个白泳衣的女人,她们两个把渔网一起扔到了竹筏上。
郝足迹正在竹筏上一件一件地摆弄一堆东西,那些东西似十叠套娃,逼得我想要一个个打开,以至于我竟然忘记了隐藏自己。
“出来,七雅,别偷偷摸摸的,早就看见你了。”婆婆大喊。
为了掩饰尴尬,我随手摘了几个蒲棒,向婆婆挥舞着,同时跳下水,向她们游去。
“我来采蒲棒来了。” 我喊道,一边撕扯着蒲棒,一团一团蒲絮被我抛向天空。
“既然你好奇,你就过来仔细看看吧。”婆婆向我招手,示意我爬上她们的竹筏。
我靠近竹筏,郝足迹向我伸出他的手,我看着他那刀疤的胳膊,犹豫了两秒钟,最后还是搭上了他的手,一步跳上了他们的竹筏船。
婆婆和郝足迹都看着我,哈哈大笑着,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和你郝叔叔打赌,我堵今天你一定会来西岸追踪我们,并且如果你能上我们的贼船,我就赢了,怎么样,老郝,你今晚又要破费了。” 婆婆看了看郝足迹,笑得前仰后合,像被风吹的稻草人。
我感到很尴尬,摆弄着船上的矿泉水瓶,眼睛四处扫描着。
那竹筏上凌乱着她们的战利品,在那个大箱子里,有旧鞋子,塑料袋,一堆堆的玻璃瓶子,旧手套,轱辘圈……
婆婆笑过后,又赶忙扎入水中,我的眼睛也被她牵着走。
“一个,两个………一共七个。”我咬着指尖数着。
她们穿着七色的泳衣,像鱼儿一样在水中往来穿梭,时而跃出水面,扬起细密的水雾,与光影交错,如一道道彩虹贴着水面升起;当她们潜入水中时,像一条条彩色的丝带,柔软轻盈;那一时刻,我仿佛看到了童话中的美人鱼。
竹筏慢慢地移动,郝足迹蹲在竹筏上,拿着一个大剪刀剪那些粗的树条子,然后把它们装进那个大布袋子里,而那大布袋子正是婆婆前天用旧衣服缝制的,鼓鼓地,里面还有一些枯草……
我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是在打捞水中的垃圾。我在不知不觉中也接过她们传过来的各样宝贝,有包装袋子,快餐盒……
晚上,郝足迹请我们吃饭,我和婆婆9点半才到家,丈夫担心的样子给我打了三个未接电话,我简单地向丈夫说了事情的经过。
他忍不住问我的婆婆:“妈,你们那个团队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才加入一个月,郝叔叔和那几位大姐已经行动半年多了,东岸这边已经被我们清理得非常干净了,西岸那边游客多,水里面的垃圾多一些。”
那一时刻,我突然意识到了婆婆的大度和我的偏见,而郝足迹,给我们留下了一串串环保的足迹。我真应该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同时我觉得我也应该对那些被我撕扯过的秋英,柳树条,学生的作业本………说声抱歉。
“那您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害得我们担心了一个多月。”丈夫有些抱怨地问。
“我们只想默默地做一些小事,不想弄得满城风雨的。” 婆婆停顿了一下,微笑着看着我接着说。
“再说了,七雅那么好奇,我就满足她的好奇心,顺便也能看到你们俩那着急的样子,尤其是七雅,像一只小狗一样,我们走到哪,她的鼻子就闻味地跟到哪里,我觉得她那样子很好玩。”
后来我从游客的那里得知,一年前,河滩有许多垃圾,河水混浊而忧郁,游客都不敢下水游泳。郝足迹就用自己卖破烂的钱买一些旧材料,自己做了一个竹筏,领着几个女人义务清理天籁河里的垃圾,已经有半年了。
风吹日晒,他看上去很老,事实上他才61岁,刚开始大家觉得他奇怪,最初只有三个女人加入,渐渐地被大家理解和承认,陆陆续续有多人加入,婆婆是第七个加入的。
看到她们默默奉献,游客也变得自觉了,不再随便往河里扔垃圾了。
半年多的时间,天籁河像被施了魔法,一缕缕的金鱼澡,在水下飘逸;夏夜里的蛙鸣,不绝于耳;一群群小鱼,小虾欢快地打着招呼,似乎在说,这里干净了,快来呀。
仅仅有一天她们没有出现在河畔,那一天有记者要现场报道天籁河的水质变化,打算采访她们。
婆婆对我说:“我们仅仅喜欢在水下,不喜欢在聚光灯下。我们只想锻炼身体,开开心心的,同时又清洁了环境,不想成为关注的焦点。”
是的,他们的美不需要媒体,她们在水中的身影和大自然融为一体。我给她们的团队起了一个名字,叫“老人与美人鱼”。
两天后,我也加入了他们的团队,成为她们团队的第八位美人鱼,我相信在将来,或许还会有第九位,第十位美人鱼加入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