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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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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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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溪

老家的小山溪,虽然是天造地设,与生俱来,但也不能否认一代代村民们对小山溪的呵护,如围垦、开凿、建设、清理等一系列的辛勤付出!

——题记

家乡的小山溪,宛如嫦娥遗忘的纱巾,绕过田畈,绕过村中央,又绕过田野,绕出山谷。那清凌凌的水,甘冽、纯净而甜美,像乳汁哺育着一代代村民,并相依共生,赖以生存,繁衍生息!

小山溪的源头,是从巍峨秀丽、峰峦叠嶂的大梁山广袤山脉腹地的山涧里汩汩流泻;是从海拔一千多米高的大山尖主峰的泉眼里淙淙流淌,而主峰长年云雾缭绕、古树参天、草木蓊郁。

小山溪,大约四五米宽,三四千多米长(村所辖范围),河床为岩石山脉分布占多数,剩下的便是石块与沙砾。堤岸有的是大石块砌成的,经受住几百年来滚滚洪水的冲击;有的堤岸是怪石嶙峋的山崖,洪水时惊涛拍岸,卷起朵朵浪花;有的是旖旎的堤岸,有婆娑的杨柳、竹子,也有绿意盎然的桑树、古樟等树木;有的溪边随季节的更替芦苇绿了,芦花白了。

小山溪之上有两座六七米长的石拱桥,还有一座石板桥,由人工打凿的几块五米左右长的青石板建造而成。华夏的人工巧匠们,靠手工把一块块石头打凿得方方正正,甚至打凿出这么长的青石板需要多么大石块,也需要人力物力和精湛的技术,才得以完成,尤其把三座石桥建造得如此坚固,历经几百年的沧桑,岿然屹立,不得不让人钦佩我们的祖先不乏聪明智慧!如今,在上面生了青苔和长青藤,增添了古韵之灵气,仿佛它们从远古而来,挺立于岸与岸之间,抒写着小桥流水的优美景致。庆幸的是“文物保护”的字样标志,已在上面赫然醒目。

小山溪,从村的中央蜿蜒流淌而过,有五百多米的距离。两岸房子建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炊烟袅袅。

平时,水位有深有浅,有多处水潭,有的水潭一人多深,也有浅水从石头的缝隙汩汩流淌,当涨水时水位会平至堤岸。小山溪分布着一座座大石块垒砌而成的石坝,目前有四座尚在,发挥着它应有的作用。有石坝就会形成白浪瀑布,昼夜不断,特别是村头那座石坝,我深夜躺在床上,也会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干旱时只闻到流水的潺潺声,或淙淙声,犹如摇篮曲。建造的石坝,主要用于农田水利灌溉与两座水碓房。

石坝村头一座,村尾一座,各对应村头和村尾的水碓房。小山溪,水源丰富,流水不竭,水流较大。石坝拦截溪水,通过悠长的水渠,引到水碓房的水轮机上。水渠未段有个木板闸门,通过它可以对水轮机一开一关,或慢或快。水碓利用水力资源,以一个立式木结构的机械水轮机带动为力学的工作原理。它直径有四五米长,周边宽有二米左右,装有众多板叶,即蓄水的槽格,整个像大大的汽车轮胎耸立着。转轴上装有一些彼此错开的拨板,拨板用来拨动碓杆,相当于齿轮。每个碓都架着碓杆,杆的顶端装有圆锥形石锤,石臼里放着准备加工的粮食,水轮机被流水冲击而转动,带动轴上的拨板,拨动着碓杆的一端,碓头便一起一落进行舂米等加工粮食。

还可以通过大圆盘的碾槽碾碎茶籽粉来榨山茶油。水碓房,也有人叫榨油坊。碾槽,是用众多木头拼凑而成,状如“凹”字,表层由铁板包裹着;大圆盘直径有三四米长,有几个一米多高,正方形的木碾墩,用木头横杆错综复杂均匀地稳固在圆盘之上,木墩底部安嵌着铁饼轮子,滚动时就会碾碎槽里的茶籽。

水碓发明于我国东汉,又是鼎盛时期。在新时代它已落后了,但在原理上依然文明科学。老家两座水碓房,历史悠久,爷爷年轻时就存在,用以加工粮食、舂米,榨油茶等,老家人就是这样依赖水碓房度过那些生活日子。当时亦算先进,且名声在外,四邻八乡的乡民会挑粮食到这里加工,或榨山茶油。六七十年代有了机械加工粮食,再后来有了电动加工,但利用水碓碾碎茶籽粉一直沿袭到九十年代。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可以说我是饮着溪水和吃着石斑鱼长大的。这里的石斑鱼不大,一二两就算大了,我见到过最大的也是半斤左右,腹背有一条条蓝色的横条,不像那些地方肥大的石斑鱼(从网上看到的),样子也不一样。石斑鱼骨刺微小柔软,肉质绵嫩,味道极鲜。当然,只有那得天独厚的溪水,才能孕育出这样鲜味的石斑鱼。它以“鲜味”见长,超越了任何珍馐佳肴。父母常常用老家的山茶油,将石斑鱼两面煎之金黄,再倒入黄酒,加入生姜,清水,或放几瓣大蒜,或放几把咸菜或霉干菜,简简单单地烹饪。然而,鲜香味却扑鼻,萦绕周遭,撩拨着味蕾。

要想吃鱼,就要捕鱼。那时候,捕鱼的工具及手段极为简单,尽管天天捕、年年捕,但鱼儿依然很多,鱼资源取之不竭。钓具和饵就地取材。钓竿,是用从山崖上砍来的野山竹。鱼钩,是用老虎钳将别针弯成的。鱼漂,是用剪成小段穿在鱼线上的鸡毛杆或鸭毛杆。沉石,是用捏成一团的牙膏壳。饵,是用从菜园子地里挖来的蚯蚓,或从卷心菜上捉来的菜青虫等。那时我还很小,经常跟着父亲搬着小板凳,屁颠屁颠地去小山溪钓鱼。每当父亲钓到一尾石斑鱼时,我便欣喜若狂地跳着。父亲提着鱼竿,特意让我去抓岸上活蹦乱跳的鱼,或解除鱼嘴上的鱼钩,再放进浮着几条树枝的木桶里……长大后,便自己制作钓具,并独立去钓鱼。

还有一种是用虾兜(网兜)捕鱼。一根竹篾弯折成三角形的架子,套上网兜,便是虾兜(网兜)。网兜是以苎麻线为材料,村民利用手工编织而成。虾兜原本以捕虾而制作的,因而被编织的网兜网眼较小,但不妨碍用来捕泥鳅、石斑鱼等。村民们常常腰系一只像葫芦一样的鱼篓,循着溪边的水草丛、旮旯等位置一路捉过去。捕捉时,还要配一件赶鱼架,也是三角形,底部套上数个滑动的竹棍筒,手柄比虾兜长。虾兜对准着水草丛或旮旯时,将“赶鱼架”小心翼翼地向虾兜方向推赶,或有时索性用腿脚向网兜方向扫一扫。过后,突然一提虾兜,那无数个小虾们便在网兜底部活蹦乱跳,于是用手掌一捧一捧地捧进鱼篓里。有时虾兜里也有泥鳅或其它鱼。那时鱼虾真多,常常捕捉到满满一鱼篓的小虾回家。

还有一种捕鱼的方式很特别。夏天水量较小的时候,我会去看大人们到村头的那座坝体上捕鱼。石坝是在高低不平的岩脉河床上建造,经过常年溪水冲击,坝体已“千孔百疮”——有洞穴、旮旯、缝隙。把虾兜(网兜)穿过潺潺的瀑布,对准这些位置,然后用木棍或脚搅动一番溪水,再提起虾兜,有时收获一碗左右的石斑鱼,有时一二个不等,有时空空如也。

再有一种是用“渔筛”捕鱼。选用废旧的茶籽筛——新的是用来分拣茶籽壳的工具,在上面钉上四块木板,宽半米,长一米左右的方框,这就是捕鱼的渔筛。盛夏干旱溪水变小的时候,少年的我便用锄头、簸箕挑着渔筛等工具去小山溪里布局,捕鱼。选一个容易围垦和拦截的水流位置,摆上渔筛,尾部垫空,在渔筛前方横一块约三十厘米宽的木板。溪水流过木板,坠落于渔筛里,形成了落差,如果鱼一进来,就出不去。绾上裤脚衣袖,经过一阵子忙乎,溪水被拦截至“渔筛”里,再去折些树枝遮盖在上面。若空闲,一天隔几个小时就来摸一次鱼,收获或多或少。一天晨曦,满怀希冀,早早来收获,当我掀开树枝时,哇噻!渔筛上白茫茫一片!那漂亮的新鲜的活蹦乱跳的可爱的石斑鱼,一堆一堆的!我用手一尾一尾慢慢地抓,然后放到鱼篓里,享受着丰盈的捕鱼喜悦。回忆此情此景,仿佛浑身的细胞都被激活了!

七十年代之前,村庄尚没有安装自来水。村民吃水要到小山溪和水井里挑。每天清晨,各家就要到氤氲着水气的小山溪清水头(还没人洗涮的位置)担水,为满足一天的生活用水,要担满一缸水。那时我也要为家里分担劳动,扁担两头连着担水铁勾,挑着空水桶时,会晃动叽呴叽呴的声响,打破乡村清晨的宁静。来到溪上,舀上两半桶水,摇摇晃晃往家里挑……

当时,一些外乡人对我村的好溪水羡慕不已,便掬一口溪水喝,感叹道:“哟,这水真好!”有一位驻村干部,她的老家坐落于平原地带,常常说:“你们村的用水真好,真清呀!我们村里的人天天吃黄泥水,用黄泥水嘞!”老家的小山溪,虽然是天造地设,与生俱来,但也不能否认一代代村民对小山溪的呵护,如围垦,开凿,建设,清理等一系列的辛勤付出!

小山溪,也是天然理想的生活用水。埠头,有的是人造的,有的为自然生成的岩脉、岩石。从石级步入埠头,淘米,洗菜,洗碗,洗锅盖,给鸡鸭等开膛破肚,整理内脏,拔毛……家里有什么东西需要洗洗涮涮,都要置于小溪里洗涤,或蹲着,或坐着,或挽上裤腿趟在水中,洗得干净,洗得清爽!夏天,有时洗把脸,涮个牙,洗个头也在这天然的“漱盥室”里洗。

小山溪,是天然的浴池。“双抢”时节,是极其忙碌辛苦的时节。收工回家,泡在清凉的溪水里,涤去燥热、疲劳和一身泥一身汗,而舒服惬意!有收工的男女村民,还有小孩、老人,等,有的泡在溪水里,有的用毛巾擦洗着袒胸露臂的身体,有的在揉搓衣服、毛巾……有说有笑,熙熙攘攘,热闹了乡村的傍晚,有的持续至明月星空时。

当然,赤热炎炎的盛夏,小山溪也是少年我的最爱,一酷热就浸泡在溪水里,或搏击游泳。父亲对我擅自逃去游泳管得特别严格,怕我被淹死,一旦被发现,骂声如雷惯耳。然而游泳太诱惑了,还是瞒着偷偷逃去游泳,不过选在脚能踩得到河床的“瑶池”,踩不到河床的水潭,我们不去。

浣濯的女子,是一道靓丽风景。两岸埠头,每天皆有女子浣濯,如洗衣裳、洗鞋袜、被褥等,置于石板或搓衣板上揉搓,不时把衣裳甩至溪水中漂一漂,用棒槌敲敲打打,或涂抹肥皂,用板刷涮涮。水中倒影辫子长清纯朴素的村姑,清秀而温婉,有的像《边城》里沈从文笔下的翠翠。浣濯,不仅让人想起王昌龄的《浣纱女》词句:“钱塘江畔是谁家,江山女儿全胜花。吴王在时不得出,今日公然来浣纱。”浣纱女就是西施。

亦有三五成群的“半边天”一起浣濯,家长里短的,有的妇女一激动,便使劲地敲打棒槌,或一下子把洗的衣物扔到水里,站起来,说:“……你说气人不气人!”而对面的妇女却躲避地说:“咦,轻一点,你的水溅到我身上了!”

蜿蜒曲折的小山溪,从阡陌田野穿流而过。祖祖辈辈的村民,均通过一座座石坝,引溪水到两岸近百亩的良田耕种庄稼。当时,以种水稻为主,“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哥哥呀上畈下畈勤插秧/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东岸西岸拔秧忙)”——《采茶舞曲》的歌词,正体现了四五月田间插秧的情景。从犁田到插秧,从生长到扬花、结穗、到金黄沉甸甸稻谷成熟,都得到溪水的浇灌滋润,因此,被清凌凌、干干净净的溪水所滋润的稻谷飘香四溢,稻米特别滋养人!

现在,小山溪尚在,溪水依然清澈,潺潺或涓涓流淌着,依然有鱼儿欢快游弋......

随着社会的发展,许多传统的东西会退出历史的舞台,但青山绿水不能退出,只有永葆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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