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灯
血色的圆,高悬
凝视匆忙的蝼蚁。我们停下脚步
等待下一刻宣判
画面在静止
只留下凝固的空气,喧哗的风景
——还有一只猫
用玛瑙般的眼睛,数着彼此心声
停下来,等一等我们的执着与彷徨
在灯光变幻之前
不去想何去何从
——或者,允许一只蜗牛从路基上爬过
它背着整个世界
却依然微笑着,说:“时间是个谎言。”
一只眼
把所有希望都寄予春天
安静,做一棵努力向阳的草木
把所有的隐忍与不甘,都拓印成独有的纹路
沿着叶脉生长
以新绿,凝望三月的眼睛
一只眼看天空,一只眼看众生
各种纷乱与喧嚣,都随风
通往故乡的小路越来越窄
我记忆中的那棵桐花树
仍然会在梦里
模仿小喇叭吹出滴答声
每次推开窗子,都能看到月色朦胧
那也是黑夜,不肯入眠的
另一只眼睛
落日
像一枚青涩柿子走向成熟
舍弃高处,从低处抚慰人间疾苦
树林,鸟儿扯着秋风
追赶炊烟
羊群用“咩咩”声赶着回家的路
时间的鞭子把我赶回三十年前
奶奶喊我的乳名
喊一声,我应一声
再喊一声。晚霞陪着我走进老屋
我找了多年的黄昏啊
有一只羔羊,和落日一起走丢
老牛
多年以后,我依然可以触摸到低矮的牛棚
混杂着青草气息
汇成潮湿的温暖的溪流
难以言说的感觉,像永远不肯停下的反刍
它慢慢地拍打苍蝇
把光线拉得缓慢。我似乎还能看到翻新的田埂
有种子摁不住的呼喊
麦浪整齐地翻滚,甩出几声牛铃
把河岸摇绿,让枯死的芦苇又生出春风
只有它永远驮着一座山,也驮着炊烟和日出
直到那个傍晚,买牛人把它牵走
那晚的夕阳长久地落在酒杯中
祖父愧疚地扭过头
整个院子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多年以后依然漏风
春痕
我们说二月
说一朵花与蝴蝶的焦灼
说所有的河流用沉寂酝酿着鲜活
但我们都不会提起
那天,你在雨中离去。翻滚的车轮碾过心窝
手中的雨伞还残留着你的体温
你对我描摹的远方,正在纸张掀开一角
好在,春又来了
我们还有更多机会把遗憾弥补
像一棵草那样,以虔诚的姿势为爱举杯
等一树桃花绽放
让新的故事,紧挨着柴扉滴落
荒凉岁月
需要一些词语来将骨架分离
比如落日,荒野,一棵掉光叶子的树
越来越瘦的河流,塌陷的老屋
以及一枚鸟巢坠落在风雪中
青苔沿着红砖的裂缝爬上屋檐,摇着吱呀作响的窗户
只有那座小石桥守在原地,照看着来来往往的脚步
多年以后,我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接受岁月的剥离与馈赠
我依赖过的家园
也斑驳成一幅古画,悬挂在荒凉的梦境
而我,也终将学会考古
原谅一棵植物,从新生,葳蕤到陈旧
原谅花繁叶茂,终将成为回首时的枯枝瘦影
变脸
用微笑掩饰失落
用沉默不语摁住内心的波涛翻涌
我们在日子里种下春天
种下无数个憧憬
也接纳偶尔的风雨与变故
一枚野山果立在枝头,沐浴着凉风
环顾山野,只有一蓬狗尾草
从青葱到枯黄,依然给夕阳打上金色标注
几声锣鼓响起,故事与故人
粉墨登场在大雪之后
借着戏词,说岁月无情
说人生海海,我们都无法回到最初
一只蝴蝶停在月面,像一滴血
我们都会逐渐老去
哪怕曾经多么光鲜,也会变得沟壑丛生
落满蛛网和尘埃的罅隙
只在夜晚风起时
用触角,冷光和心头血来抚慰彼此孤寂
霜花落在檐角,覆盖住一双断翅
我们没有故事
一个人在夜色中踽踽而行
遥远的渔火和灯塔,都沿着执念
越来越遥不可及
夜色恍惚。听见耳语,听见古筝弹起
也听见唢呐迎亲,众人欢喜
无需难过。新生和老去各自占据黎明
夜空寂静。硕大的光晕挂在山巅
一只蝴蝶自谷底飞出
越过河流蜿蜒
有更多橙色的雾岚,逐渐变得透明
风筝,游荡在天空之海的帆船
放逐。总有一次我们需要借助风的力量
摆脱外来束缚
把蓝天当作远方
翻卷的云朵就是浪花在激荡
不去关注露珠与青草的缠绵
一朵花是否燃烧得璀璨
偶尔有蝶经过,我也只当是它与我的前世姻缘
万物皆有自由
而你固守的囚笼,只需要推开门
便可看到流云与软风
擦去窗口锈迹
踮起脚,就能触摸到洁白的帆牵引着灵魂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