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是鸡德小学。
学校坐落在村庄的最西端,坐北向南,一条清澈的小溪温情脉脉地绕过门前,然后投入田野广阔的怀抱。
学校大门方正高大,顶部建成观景台,从内部两侧各有台阶通至,过年过节或者有重要事情时可以在观景台上插彩旗,大门的通道也由台阶组成,共九级,像打开的一把扇形,从左中右皆可拾级而上。长辈说这是寓意:登入学堂,步步高升!
进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校园正中的旗台,高高的旗杆上,沐浴着阳光的五星红旗每天都在迎风招展。大门内侧两棵挺拔翠绿的松柏好似两名忠诚卫士,坚定地守望着学校五彩缤纷的流年。其实校园是非常简陋的,北边和中间各有一排泥坯青瓦教室,每排三间,共六间,这样就自然把校园分成两进。学校的东面有一栋青砖青瓦办公楼比较显眼,这是教师们办公的地方。办公楼前面屹立着一棵梧桐树,梧桐树长得体态硕壮,一年四季枝繁叶茂,每当天气晴好,各色各式的小鸟就聚集树上迎着晨曦清脆地鸣叫着充满希望的校园,梧桐树的一根苍劲枝条上箍着一圈铁线,铁线的一端系着一块旧铁犁头,这就是我们学校的 “铁钟”。“铁钟”的表面被铁锤敲打得光滑闪亮,年年岁岁,周而复始,就这样一声声“指令”从这里源源不断地飘扬传达。校园里没有篮球场,爬杆用长竹篙靠紧苦楝树绑定而成,一部用两根抛光相思树根做成的双杆,孤单地站立在那里,在这简陋的“体育设备”里,两张水泥混凝土结成的乒乓球桌,就变成了我们当时的最爱,尽管桌面已被岁月磨损得斑斑驳驳,但是我们还是一直“热捧”着它,一到课间或者体育课,我们就派人拿着自制的乒乓球板去号位,小小的旧乒乓球桌常常被我们围得水泄不通,“铲庄”、“年级比赛”,激烈的对抗,高超的球技,时不时使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呐喊和喝彩声。
学校已经历了三代更新建设。第一代由村里一个大户人家院子的私塾搬来,那个年代学校没有围墙,教室是木柱子茅草盖的厂棚;第二代是我父亲就读的年代,教室是泥坯墙茅草盖顶教室;第三代是我大哥大姐入学的年代,学校围起了红砖墙,教室变成泥坯瓦盖教室,直到我入学接受启蒙,“撤点并校”学校并入村委完小的最后时期,都保持这个朴素的面貌。
二
我八岁那年才入学就读小学一年级,家里和我同时启蒙的还有小哥阿新,他是伯娘的儿子,比我大三个月。开学的第一天早上,母亲和伯娘各自牵着我、小哥的手来到学校,接收我们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教师,我认识这位年轻教师,她是我们同生产队的族上远房阿姑,名叫月容。月容老师领着我和小哥到教室,我看到教室里有几排破旧的课桌椅,但还好,记得我大哥大姐入学那会是需要每人从家里自带一张课桌来学校报名注册的,现在每张课桌坐两人,我们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许多小朋友,老师在教室的时候我们还规规矩矩的坐得端端正正,一旦月容老师离开教室大家就吱吱喳喳地说起话,有的甚至你挠我一下,我拉你一把,教室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而混乱。月容老师是管不住我们这群“调皮鬼”的,但她也有“杀手锏”,只要她一喊 “讲故事啰讲故事啰,讲小红帽啰!”教室里面就立马安静了下来,偷溜出去的同学也飞也似地跑回教室悄悄坐好。
最严厉的是金喜校长,我们都敬畏他,因为重要场合、重要事情都是他讲话,在所有人面前他说一就是一,从来不是二。
和我们关系最好的当属温老师,他是体育老师,人长得高大壮实,上课时只要你完成了练习任务,然后就可以提很多个要求,课下他总是笑嘻嘻的,任由我们跳起来搭他的肩膀,摸他挂在胸前的哨子。可是有一次他带我们到村里的球场上篮球训练课,中途他接到通知需要到村委总部学校临时开个短会,他一动身,我们几个男同学就趁这个“空子”溜到村前河里游泳。不知不觉,当我们游得正嗨的时候突然听到班长阿映的喊话,河岸上温老师正双手叉腰威严地注视着我们......回到学校我们受到温老师有史以来的“狂风暴雨”式的批评,回家屁股还吃了父母狠狠的鞭子!这一次我们“出卖”了温老师的真诚和仗义,直到现在想起来我们还内疚不已!
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班换了语文老师,一位老教师——荣春老师,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是军人转业老师,他讲课总喜欢伴着讲故事,而且多是战斗故事,在故事里渗透着我们要学习的知识和做人的道理,我们最喜欢听他的课,什么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一到朝鲜腊肉炖黄豆还没有吃好,就愤怒地听到美国鬼的打炮声......什么有一次身上没有香烟了,他又困又乏,战斗刚结束就到阵地上搜寻美国鬼尸体上的香烟,结果被一具“尸体”狠狠地咬了一口,原来是一个装死的美国鬼,搜香烟时摸到了他口袋里的一张全家福照片,“既然你那么爱你家,为什么要发动战争欲破坏我们美好的家呢?”他义正辞严地说到......荣春老师身体不大好,因为在抗美援朝战斗中一块弹片至今还留在他的腰部,导致他走路时腿脚难免带着一点跛相,特别是阴雨天气,腰部发炎了行走更为艰难,吃药也无济于事,疼痛难忍时只能喝上几口自酿的烧酒麻木麻木,以至于他的办公桌上长期摆着一壶烧酒、一个土瓷碗,土瓷碗里盛着些许炒黄豆,他不想经常请假而影响教学,腰痛了就喝两口烧酒,边喝边抓几颗炒黄豆往嘴里送。我们都很敬佩荣春老师,但对于治愈他的痛楚又爱莫能助。有一天班长阿映带来一把炒黄豆悄悄地捐进那个土瓷碗里,往后我、小哥.....班里越来越多同学从家里带来炒黄豆,自此那个土瓷碗里的炒黄豆从来没间断过,我们期待的战斗故事也从来没有间断过,荣春老师生动精彩的语文课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三
解放军部队拉练到我们村的日子是我们学校最高光的日子。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金喜校长集合学校全体师生,到村口的大路两旁站成夹道欢迎的队列,大概十分钟以后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传来,一辆、两辆......一共十六辆绿色的军车陆陆续续开过来停在村背的公路旁,一个个精神抖擞的解放军叔叔从军车上跃下,他们着装整齐,背着行军包,肩扛钢枪或者设备,排成一条绿色的长龙,红旗飘飘,军歌嘹亮,他们微笑着边走边向我们招手,我们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中的鲜花,激动地齐声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那神采飞扬、热烈非凡的场面,真是一道壮丽的风景线,它炽热地烙印在我人生的记忆里,永不磨灭!
拉练的部队驻扎在我们村河边的沙滩草坪上,训练之余,解放军叔叔还参与生产队劳动,帮助老奶奶、老爷爷挑水,在村里贴标语、打扫卫生,还派教官到学校开展讲战斗故事,宣传革命传统,弘扬爱国主义精神等丰富多彩的活动。尤其是课外活动时带我们出操训练队形:我们跟着教官走着整齐、矫健的步伐,喊出洪亮、震撼的口号,是多么振奋人心啊!训练结束,通过验收还评选出“训练标兵”,“训练标兵”会得到心心念念的奖品—— 一颗鲜艳的红五星,真是令我们羡慕极了,这“训练标兵”简直就是我们当时热捧的“明星”,到哪里都有一大帮人追随、簇拥,不时请求他们拿出珍藏的红五星来展示展示,大伙儿得以看一看就极大快乐了,得以摸一摸更是幸福满满!
到了晚上,部队经常在学校义务放电影。我们吃过晚饭就早早来到学校,从各个班里扛出条凳,在操场上的银幕前整整齐齐地摆好,放映的时候左边方块是同学和乡亲们坐,右边方块是解放军叔叔坐。那时放映的都是大家爱看的战斗故事片,每次大队书记和部队首长讲完话电影就正式播映了。记得当放映《林海雪原》,机智勇敢的赵子荣深入虎穴擒获了那个恶贯满盈的“坐山雕”时,同学们都义愤填膺地跳起来高喊着“打死他!”“枪毙他!”;当放映《上甘岭战役》,战士们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反扑,增援部队终于到来发起胜利的冲锋时,同学们都兴奋地起立手握拳头欢呼“我们胜利啦!我们胜利啦!”;当放映《卖花姑娘》,小花姑娘去部队寻找哥哥,道路曲曲折折、命运坎坎坷坷,伴随着主题歌的悠悠响起,同学们和许多父老乡亲都难过地低下了头,有的甚至抽噎着、流泪......
解放军部队拉练到我们村的日子是我们学校最高光的日子,就连学校每年一度的毕业合照、六一庆祝活动都比不上这时的感动和快乐!
四
其实,母校不小。鼎盛时期一至五年级,五个班,每个班二十五人以上,全校一百二十几个学位,这里虽然是农村小学,但是教师们务实、担当、乐教、追求卓越,学子们朴实、勤奋、上进、学无止境,学校的教育教学成绩斐然,每年小升初录取率都在乡镇同类学校中名列前茅(那时小学升初中还要求通过考试划分数线录取)。
其实,母校并不简单。她前身最初叫“鸡德学社”,由本村爱国进步青年覃荣祖创办,覃荣祖17岁就考入黄埔军校二期学习,于1926年5月参加北伐战争,全国解放以后政府分配他回乡工作,期间他连续几届当选为“象州县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桂中支队指战员覃天绪同志曾在鸡德小学就读、启蒙,青年时他考入中山大学,并在校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战争史上的“鸡德会议”就在他家召开,那时他被当选为“象州县解放工作委员会”副主任。百年老校,历久弥坚,鸡德小学,桃李芬芳,人才辈出!
2001年在“撤点并校”中鸡德小学合并至村委所在的完小,并于2022年改建成“鸡德村文化广场”,如今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在绽放着“爱国爱家”、“库区移民”的思想、文化的芬芳!母校变成了“红色教育基地”的一张闪亮名片!
五
一条清澈的小溪静静地流淌,她载着我们的梦想奔向远方!
鸡德小学是我的母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