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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5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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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记忆

村庄前方耸立着一座青山,我当年就读的大队小学,紧挨青山那边的村庄。刚上学的我懵懂无知,不知这学校前身竟是祠堂,直到读三年级时,才知道大队不想费时费力建新学校,便利用了现成的空置祠堂。学校位于那个村庄最东端,坐落于一片平坦之地。祠堂进行了精心划分与整理,摇身一变成为一间间教室,干净整洁。岁月流转,我现在已记不清自己当年在哪间教室上课,但几位老师的模样,仍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中。

学校共有两位女老师,一位肌肤白皙,面容姣好,举手投足尽显灵动与活泼;另一位则柔弱些,看上去带着些许病态,脸颊略有些苍白,惹人怜惜。她们一个家在六队,一个家在九队,每当放学铃声清脆地响起,校园里渐渐安静下来,她俩便会并肩走出校园,轻声道别,而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缓缓走去。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小路尽头。直到如今,我依旧难忘她俩的笑容,恰似春日暖阳温暖而迷人。而那几位男老师,如今在我的记忆中已有些模糊。当时他们正值青春,穿着干净的衣服,一头乌黑的头发,尽显朝气与活力。老师们备课办公的地方,在教室与教室之间,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从一道挨着墙壁的小门进出,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张背靠背的书桌。备课时,老师们背靠土墙壁,与对面的老师相对而坐,眼光专注于桌面的教案上。

上课或下课的铃铛,是一截两尺长的钢轨,悬挂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的横梁上。放学或上课时,不同的老师会拿着一根小小的铁棍,从办公室出来,站在铃铛下面有节奏地敲击,敲一下,停一下,清脆响亮的声音,像一首美妙的乐章,不仅传遍校园每个角落,还传到了附近村庄,让正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们也能听见。有的村庄甚至把钢轨的响声当成钟点,根据响声次数,能大致知晓收工时间。教室之间没有墙壁,是方格窗型的木质隔板,古老而陈旧,但看上去透着美感。我入学时,它们就静静地立在那里,见证着校园里的点点滴滴,我小学毕业后过了两年,学校搬迁了,它们也随之因拆毁而消失了。

操场在教室的前面,宽阔而平坦。虽然没有水泥硬化,但同学们天天在上面奔跑、跳跃,土面被压得结结实实,刮风时也不见尘土飞扬。操场很大,全校学生站在上面,也只占了一小半位置。每天上学时,全校师生都会在操场上集中做广播体操。一位老师站在前面,旁边放着一台收音机,随着收音机里播放的体操节奏,为同学们做示范。做体操时,我总是站在班上同学的后面,从未站在最前面。我喜欢看着老师们做体操,尤其是那两位女老师,总是站在一起,姿势优美飘逸,仿佛是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充满了青春的动感与活力。

操场西北角生长着两棵柏树,与众不同,树龄众说纷纭,有人说有五百年,有人说有八百年,究竟树龄多少年,无人能给出确切答案。甚至有人说,在这座祠堂建成之前,这两棵柏树就已经在这里扎根生长了。正因为有了这两棵大柏树,人们认为这里风水极佳,才在此修建了祠堂。至今,我还未曾见过比它们更粗壮的柏树。记得当年,我和同学们围着其中一棵柏树,伸开双手想要环抱它,可我怎么也够不着旁边同学的手,后来又加进来一位同学,依旧无法相互够着。由于柏树长在一个陡坎边,有一方无法站人,我们也只能作罢。如今,每当在纸上或手机里看到黄山的迎客松,我总觉得迎客松的枝节,远不如这两棵大柏树好看。它们的枝干伸展得更远,弯曲得更富有神韵,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夏天时,我和同学们喜欢在柏树的阴凉里歇息,偶尔还能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由树叶变成的枯针,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上小学时,我的成绩一直不错。有一次,晚饭过后,父亲坐在饭桌边抽烟。那时父亲抽着水烟袋,将菜园里种植的烟叶切成烟丝,放在烟嘴里,左手拿着烟袋,右手拿着一截燃着火的正在冒烟的灰麻杆。突然,父亲把我和姐姐叫到桌边,说了几个数字,让我们回答,结果我回答正确,姐姐回答错误。那晚,我得到了父亲的表扬,而姐姐的头上却挨了父亲灰麻杆的打。姐姐伤心地哭了,哭声像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学习成绩能够如此优异,要感谢我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语文老师是一位男老师,为人真诚,始终秉持着育人的理念,我从他那儿学到许多有用的知识。他很喜欢我,也十分重视我,每次回答问题,多半会点我的名。我回答正确时,他会当着同学们的面鼓励我,话语像暖流温暖我的心田;我回答错误时,他不会批评我,而是耐心地给我提示与讲解,温柔的语气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他在我身上花费了比其他同学更多的心血,用他后来的话说,他那时就认为我长大后能为社会做点贡献,是个可以成才、有前途的人。可惜如今的我,并没有如他所愿,成为一个有才的人,辜负了他的期望。直到我小学毕业,他一直担任我的语文老师。他常常要求我们背诵诗词,即便是课文,也要求我们背诵,还让我们花大量时间抄写。他对我们说得最多的两句话,一句是“书读千遍其意自明”,另一句是“好记性不如乱笔头”。如今我能背诵的一些诗词,有一部分是在他的要求下背诵,并牢记在脑海里,让我受用终生。

对于这位语文老师,我心中有两件事一直深感遗憾。一件事,我用铅笔尖刺伤了他的手心,让他的手掌心出了血。那天,他让我背诵课文,我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他不高兴地走到我身边,手举了起来。我当时以为他要打我,便两手捂头,没有放下右手上削尖的铅笔。当他的手落在我的头上时,铅笔尖就插进了他的手掌心。只见他迅速缩回了手,走向黑板时,一边走一边眼神异样地回头瞧我,可能在他心里,觉得我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当然,他可能没有注意到铅笔尖。长大后,我常常想起这件事,认为他当时打我的可能性很大。那段时间我贪玩,让他爱之深,责之切,打我或许是为了让我更快地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另一件事,是他去世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我在外地工作,与他失去联系,后来才得知他得了一种怪病,在医院治疗也不见好转,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有人说他病期很瘦,死时皮包骨头,让人见之害怕。我遗憾在他去世时,没能给他送个花圈,在他的灵柩前磕头,表达我对他的敬意与感激。

我的数学老师是那位漂亮的年轻女老师。她对我悉心教育,从未打骂过我,也从未对我疾言厉色。她多次到我家里,告诉我的父母,说我读书聪明,在学校有她督促,回家后就全靠家长了。她对我格外用心,有意把我调到第一排,让我坐在她的眼前,以便我能集中精力听讲。有几次,她还把我送回家里。有一次送我时,我走着走着就两腿没劲,走不动了,她便把我背到了家里。当时我并不明白原因,后来才知道自己生病了。她喜欢唱歌,也教我们唱歌。如今我会唱的《我的祖国》等歌曲,都是当年她教给我的。她比我大十三岁,在我心里,她既是我的老师,更是我天下最好的大姐。我小学毕业那一年,她出嫁了,去了一个新的地方,开启了她新的人生旅程。

我的小学生活,充满了美好与回忆。在那座简陋的学校里,我开启了知识的大门,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新奇。我不仅学到了书本上的知识,还学会了纯朴、善良、助人为乐等美好的品质。在小学里,我戴上了鲜艳的红领巾,唱响了少先队员之歌。那是我人生的起点,它为我垫上了一块坚实的基石。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进步,那所小学早已不复存在。但在我心里,和蔼可亲的老师们依然存在,两棵粗壮的大柏树依然存在,我对小学的感激之情,也永远存在……

2006 年,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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