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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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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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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畔的四季小院

打小心里就揣着个念想:能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栽花种树,煮茶读书,把日子过成和自然贴得近近的模样。这念头像颗埋在心里的种子,随着年岁渐长,发了芽,生了根,每搬一次家,就往心口多拱一分。终于在一个暖融融的春日,我在吴中太湖边上,寻着了带小院的房子——那点念想,总算落了地。

这小院绕着屋子转了半圈,像条软软的布带,轻轻把尘世的喧嚣隔在外面。站在院里抬头望,北边的穹窿山巅总笼着层轻雾,时浓时淡,远看像水墨里没晕开的黛色,透着股仙境的静气;南边就是太湖,风一吹,湖面的光碎成星星点点,水天连在一处,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湖。西边紧挨着太湖度假区的公园,一片桃林和香樟林缠在一块儿,香樟的绿浓得化不开,像给大地披了件绿袍子,春天桃花开时,粉白的花缀在绿丛里,更显鲜活。

刚进院门,先撞见几棵老橡樟树。它们的枝干笔直地戳向天空,树皮糙得像老人的手掌,站在那儿几十年了,像守院的老把式,稳稳护着这方小天地。橡樟树下,银杏和桂花一左一右挨着。到了秋天,银杏叶黄得透亮,风一吹就往下落,铺在地上像层金箔;桂花则偷偷把香散在风里,路过的人不用刻意闻,鼻尖就沾了甜香。这一黄一香凑在一块儿,把秋天的暖都揉进了院子里。

院角放着套粗木桌椅,是专门用来喝茶的。正午日头暖的时候,或是傍晚夕阳把影子拉得长长的时候,我常坐在这儿。泡上一壶碧螺春,看着茶烟袅袅往上飘,有时闭着眼听风过树叶的声儿,有时和三五好友围坐,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淌过去,连空气里都裹着松快。

两棵橡樟树中间,拴着个蓝布吊袋。夏天的午后最宜在这儿待着,躺进去轻轻晃,头顶是浓密的树荫,耳边是鸟雀的叽喳,偶尔有蝉鸣从远处飘来,倒更显安静。眯着眼看天上的云,一会儿变成马,一会儿变成羊,晃着晃着就困了,连梦里都是草木的清香气。等桂花开了,吊袋上总会沾几朵细碎的黄花,风一吹,香得人心里发颤,那些工作上的烦忧、生活里的琐碎,全被这香气卷着飘走了。

小院的另一角,搭了两个木房子——那是橘猫“大橘”和银渐层“雪球”的家。大橘总爱趴在桂花树下打盹,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它身上,像盖了层花毯;雪球则活泼,追着飘落的银杏叶跑,或是扑蝴蝶,跑起来爪子踩在石板上“哒哒”响。院门外的小棚里,住着牧羊犬米修,它通人性得很,见熟人来就摇尾巴,陌生人靠近,就低低地“汪”两声,守着院门比谁都尽心。

橡樟树枝上挂了不少风铃,有玻璃的,有铜的。风一吹,“叮铃叮铃”的声儿就漫开来,混着鸟叫、猫跳,像支不成调的小曲,却比任何乐器都动听。到了晚上,彩灯就亮了——缠在树枝上的串灯、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暖黄的光映着风铃,抬头看,星光和灯光搅在一起,像撒了把碎钻,连院子里的影子都变得软乎乎的。

从茶桌旁绕过去,踩着青石板往北约两步,就到了中院。这儿摆着张六米长的玻璃餐桌,桌面上铺着一层碎花布,摆着各色干花和小摆件。透过玻璃往下看,那些花的颜色随着季节变:春天是粉的海棠、黄的迎春,夏天是紫的绣球、白的茉莉,秋天是红的长寿花、金色的菊花,冬天是绿的佛脚草、红的梅花。每次和朋友在这儿聚餐,菜还没上桌,先对着桌面的“四季”看呆了。春秋天气正好的时候,我总邀人来这儿吃饭,围着桌子坐一圈,大盘的湖鲜、刚摘的青菜、烤得喷香的饼子摆满桌,就着湖风、就着花香,说笑声能飘到太湖边上去。

中院的两边,各有一条花带,足足有两米宽。里面挤着绣球、百合、香水茉莉、彼岸花、望江南,还有几十种月季。月季开得最热闹,从春到秋没断过,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有的单朵开,有的挤成一团,连路过的蜜蜂都忙得停不下来。香水茉莉则藏在月季后面,藤蔓顺着竹架往上爬,开白花的时候,香得人头晕;彼岸花秋天开,红得浓烈,像从画里跳出来的。中院西侧的荷花缸是我从老家搬来的,缸里种着荷花和睡莲,带着小时候的回忆。夏天一到,荷叶铺得满满当当,粉白的荷花从叶缝里钻出来,有的全开了,有的还含着苞,蜻蜓停在苞尖上,活脱脱一幅“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画。风一吹,荷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荷香淡淡的,混着水汽飘过来,连夏天的热都消了大半。

顺着中院尽头的碎石小径往后走,就是后院。这儿比前院、中院更安静,正中间长着棵金桂树,树冠像把撑开的大伞,夏天能遮住大半个院子。树下铺着两块草坪,绿油油的,踩上去软乎乎的,我常躺在上面看云。北院墙爬满了蔷薇,春天开花时,粉的、红的、白的花缀满墙,像给墙披了件花衣裳,连路过的蚂蚁都要在花上停一停。草坪周围和小径边,种着萱草、牡丹、芍药、海棠、山茶——三月萱草冒嫩芽,四月牡丹开得雍容,五月芍药缀着露珠,九月海棠结小果,冬天山茶花顶着霜花绽放,一年到头,总有花在开。

后院的角落里,还栽着几棵果树:一棵柿子树、一棵金桔树,还有一架葡萄。每年秋天,柿子红得像小灯笼,挂在枝头晃悠;金桔黄澄澄的,摘一颗放嘴里,酸中带甜;葡萄则一串串挂在架上,紫的、绿的,透着水光。我总在果实熟了的时候,搬个小梯子去摘,米修蹲在旁边,摇着尾巴等我扔给它一颗。摘下来的果子分给家人朋友,听他们说“真甜”,心里就像吃了蜜似的——这是大自然给的馈赠,比什么都珍贵。

冬天的小院也有看头。雪落下来,盖在橡樟树上,绿的叶衬着白的雪,像幅水墨画;桂花枝上挂着冰晶,风一吹“叮叮”响;大橘和雪球蜷在猫舍里,缩成两个毛球;米修趴在门口,鼻子上沾着雪,吐着白气。我会在院里生个小炭炉,煮上一壶热茶,看着雪花飘,听着炭火烧得“噼啪”响,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小院里的四季轮流转:春有花开,夏有荫凉,秋有果香,冬有雪落。每天早上推开窗,先闻闻院里的花香,看看大橘在不在打盹,米修有没有摇尾巴;傍晚回来,搬把椅子坐在院里,看看夕阳把太湖染成金红色,听听风铃响。

这小院不只是个住的地方,是我心能安下来的窝,是能跟自然说上话的地方。在这里,我不用赶时间,不用装样子,只用顺着日子的节奏,看花开,等果熟,听风响。我和这院子里的树、花、猫、狗,和远处的山、近处的湖,慢慢处成了亲人。在这里,我找到了那份藏在朴实日子里的宁静,也懂了:生命的美好,从来都在这些点滴的相处里,在四季的轮回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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