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
夏末的午后,阳光斜斜地铺在后孝古村东头的打谷场上。
这片被晒得发白的土场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四周用碎砖石砌着低矮的埂子,边角处堆着去年的麦秸垛,被风雨侵蚀得泛着灰黄。
麦收了,打谷场被收拾干净了。草拔掉,洒上水,赶着牛,拉着石碾子把打谷场压的平整光滑,又十分坚硬。
场子外,几辆斑驳的牛车歪歪斜斜地停着,车辕上挂着沾泥的麻绳和空竹筐,车轮印里还嵌着几穗未脱净的麦穗。场上就堆积金色的麦子垛。麦穗在中间往上码成一个圆形,高大厚实,圆滚滚的麦垛。
石磙子正发出“咕噜噜”的闷响,五六个壮汉光着膀子推着它碾压摊开的麦秸,古铜色的脊梁上淌着汗珠,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蚊虫叮咬的红疙瘩。旁边两位老人握着木杈,将碾过的秸秆挑向半空,麦粒雨点般落回地面,扬起的灰尘裹着小麦香,呛得人直咳嗽。
东侧地上摊着金黄的小麦,几个戴草帽的妇女弓着腰,用木耙子细细翻晒。她们的蓝布衫后背洇着汗渍,裤脚沾着泥点,腰间别着的旧毛巾早已看不出原色。竹席边缘,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地上,用碎瓦片在土里画格子跳房子,偶尔被大人呵斥“贪玩不干活,没有眼力见”。
场子西南角的老槐树下,是一个坟头,正因为坟上边的大槐树,坟上就有了树荫。树下不得太阳直勾勾的晒,于是很凉快,尤其为风吹来。家里带来的馍馍、咸鸡蛋和水壶都放在这里。大人孩子累了,也会来这里休息,甚至还会在坟上小睡一会。 槐树下,坟边还歪着张粗糙的木桌。
桌上摆着豁口的搪瓷缸,里面泡着糖精水,水面漂着几片槐树叶。几位老人蹲在阴凉里,吧嗒着旱烟袋唠嗑,脚边蜷着吐舌头的黄狗。多年的老街坊,互相喊着外号,拿陈年往事家长里短调笑取乐。
暮色渐浓时,打谷场亮起一盏昏黄的灯泡。男人们凑着微风,拿木掀挑起小麦粒洒向空中。麦糠飞向下风口,麦粒留下。女人们开始用竹筛筛去麦糠,“沙沙”的响声里混着孩童的嬉闹。牛车重新装满粮食,车把式甩着鞭子吆喝,车轮碾过土场,留下两道深褐色的辙印。
晚风裹着炊烟掠过场子,麦子垛顶的麻雀“唧”地一声窜入靛蓝色的夜空。 整个场景被麦秆的脆响、人们的吆喝和远处老牛的低哞,编织成中原农村地区生活图景,连空气里都浮动着土地与汗水交织的粗粝气息。
这场景,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