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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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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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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桃园

桃坞,比较文雅。但是在我们老家,管这叫桃园。除了桃园,还有梨园,葡萄园,杏园,苹果园。我比较喜欢桃园。春天看花,夏天吃果。桃树有的早,有的晚,最早麦子熟时候就能吃了,最晚的要寒冬才要成熟。

晨露还在叶尖悬着的时候,桃园已醒了。青灰色的雾像层薄纱,被风一缕缕掀开,露出枝桠间藏着的惊喜——那些裹着细毛的桃,正趁着凉意舒展皮肉,把昨夜攒的甜气悄悄往果肉里渗。最顶头那只已泛出胭脂色,像是偷喝了朝霞酿的酒,醉得半边脸都红透了,被晨雾一润,更显得水灵,连绒毛都透着粉。

枝桠舒展如绿绸,托着一颗颗半熟的桃,像托着未拆的锦盒——有的盒面蒙着层细白的绒毛,顶头却洇出胭脂红,是春天没褪尽的羞怯;有的已把绿衣撑得发亮,向阳处泛着蜜色的光,仿佛把半个夏天的阳光都裹在了里面。

风穿过桃林时,总带着点黏乎乎的甜。那甜气不是骤然扑来的,而是像藤蔓似的,顺着脚踝往上缠,绕到发梢时,连呼吸都变得绵密起来。叶片被风掀得翻转,露出背面浅绿的脉络,像谁在上面绣了细密的网,网住了从云缝里漏下的光斑。光斑落在桃上,随枝桠摇晃,在果皮上跳着细碎的舞,把那些半红半绿的纹路,晃成了流动的画。

低处的桃总爱探出头,有的被叶片遮了半边脸,像躲在屏风后偷瞄的客;有的干脆把枝桠压得弯弯的,悬在半空,仿佛一踮脚就能够着流云。高处的桃却傲得很,藏在浓绿深处,只露个红顶子,像缀在帐幔上的玛瑙扣。偶有熟透的,"咚"一声坠在草里,溅起几点泥星,裂开的果肉里淌出蜜色的汁,引得蚂蚁排着队来搬,把甜气拖得满地都是。

枝桠是不肯闲着的。老枝弯着腰,把沉甸甸的桃托得稳稳的,新枝却偏要往上蹿,举着半大的桃儿在风里晃,像一群踮脚张望的孩子。叶片互相拍打着,沙沙的声响里,能听见汁水在桃肉里流动的轻响,顺着脉络往果核处钻,把春天积攒的花香、鸟鸣,都酿成了蜜。

日头爬到树梢,阳光穿过叶缝,在地上织出金斑的网,风过时,网眼便跟着动,把桃影摇得晃晃悠悠。那些熟透的桃,皮上泛着油亮的光,红的像浸了胭脂,黄的像落了碎金,还有的半边红半边白,像是被太阳轻轻吻过。有个桃裂了道小口,甜汁顺着裂口往下淌,在果皮上画出晶亮的线,引得蜜蜂打着旋儿飞来,落在裂口处,把吸管伸进蜜里,圆滚滚的肚子很快就鼓了起来。果皮上的细毛被晒得服帖,远远望去,像给桃蒙了层柔光。叶片卷着边,却把桃护得严实,只在间隙处漏下几缕金辉,在果肉上烙下浅淡的印。

蝉在高处的枝桠上唱,声浪一波波漫过桃林。桃儿们像是被这歌声催着,更卖力地长,把枝桠压得低了又低,有的干脆把肚皮贴在叶片上,像是在听叶片里藏着的秘密。草在树下铺成绿毯,蒲公英的白绒球被风吹得四处飘,有的落在桃尖上,沾着细毛不肯走,倒像是给桃儿戴了顶小帽子。蚂蚁顺着枝干往上爬,在桃蒂处停下来,大概是闻到了从果蒂缝里漏出的甜气,排着队来赴这场夏日的甜宴。

午后的雷阵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珠砸在叶片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桃儿们却不怕,任由雨水把果皮洗得发亮,细毛被打湿了,贴在皮上,露出光滑的肌理。雨停后,天边挂起彩虹,虹光落在桃上,给红的添了层紫,给黄的镀了层金,连青涩的小桃,也染上了淡淡的彩。水珠在桃尖上打转,像缀着颗水晶,风一吹,水珠滚落,砸在草叶上,溅起的水雾里,都是甜丝丝的气。

暮色漫进桃园时,暑气渐渐消了。桃儿们披着晚霞,像是被染上了落日的余温,红的更沉,黄的更暖。有片叶子被风吹落,盖在一个半红的桃上,只露出小半张脸,像是在害羞。远处的蛙鸣传来,和着蝉的余韵,桃儿们在这声浪里轻轻晃,把白天积攒的热乎气慢慢散出来,混着泥土的腥气、草叶的清气,酿成独特的香,在暮色里漫延。

月亮升起来时,桃园浸在银辉里。桃儿们安静地待在枝桠上,像一颗颗被月光浸过的玉,有的在梦里继续长,把影子投在地上,随着月移慢慢拉长。露水又开始在叶尖凝结,顺着叶脉往下流,在桃蒂处打个转,悄悄渗进果肉里,把月光的清辉,也酿成了甜。

这片桃园,从春到夏,从晨到昏,就这么守着时光。把花开成诗,把果结成像,把风酿成歌,把雨润成蜜。不必有人来赏,不必有人来摘,它自个儿就把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热热闹闹,像一场永远不散的夏日盛宴,等着下一个黎明,再把甜气,往更远的地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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