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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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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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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地垄上


晨雾刚散,阳光就斜斜地搭在玉米叶上。不是盛夏那种能晒出油的烫,倒像浸了井水的棉絮,落在手背上,暖得发酥。玉米棵子早过了齐腰深,叶片边缘的锯齿还带着点绿,中间却黄了大半,像谁用黄颜料顺着叶脉晕开的,风一吹,哗哗啦啦地响,叶尖扫过裤腿,带起些毛茸茸的痒。

地垄里的大豆棵子矮,却把地皮盖得严实。豆荚鼓溜溜的,青里泛着褐,有的已经炸开口,黑亮的豆粒滚出来,落在土坷垃缝里,被阳光照得像撒了把碎墨。风从豆棵间钻过,荚壳互相碰撞,发出"噼啪噼啪"的脆响,混着泥土被晒热的腥气,倒比夏日的蝉鸣更让人心里踏实。

红薯藤在垄上爬得没规矩,紫褐色的茎缠着同伴的腰,把地面遮得密不透风。拨开藤叶,能看见土里鼓出的圆疙瘩,把垄背顶得老高,像藏着些胖乎乎的娃娃。叶尖已经开始焦边,卷成小小的筒,沾着昨夜的露水,被阳光一照,亮得像抹了层油。

绿豆棵子最不起眼,贴着地皮长,豆荚细细弯弯的,绿得发暗。但凑近了闻,有股清苦的香,像熬透了的绿豆汤晾在院里的味道。偶尔有豆荚爆开,绿豆粒蹦出来,落在枯叶上,"嗒"的一声,惊飞了叶下的蚂蚱——那蚂蚱也换了装,绿脊背褪成了土黄,蹦起来没夏天那么欢实了。

大葱在田埂边站成一排,葱白在土里扎得深,露出地面的部分裹着层白霜,被阳光晒得透亮。叶子却开始发黄,像被抽去了力气,耷拉着脑袋,风过时,整整齐齐地往一边倒,又慢慢直起来,像一群弯腰行礼的老伙计。

正午的日头把地晒得烫脚,土坷垃被晒得酥松,一脚踩下去,能漫过鞋帮。这时的玉米地最是热闹,玉米须已经干成了红棕色,像老爷爷的胡须,垂在棒子顶端,偶尔有熟透的玉米粒从苞叶里滚出来,砸在枯叶上,声音闷乎乎的。剥开一个棒子,金黄的粒儿挨得紧紧的,咬一口,脆甜里带着点面,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混着手上的土腥味,竟比糖块还解馋。

水渠边的黄豆棵被晒得蔫头耷脑,豆荚却更鼓了,有的变成了深褐色,用手一碰就"啪"地炸开,黄豆粒蹦得老远,落在渠水里,打着旋儿往下漂。渠水浅了不少,底上的淤泥露出来,黑得发亮,散着股潮湿的腐殖香,和豆棵的清苦混在一起,是秋天独有的味。

傍晚的风带了点凉,吹得大葱叶沙沙响。夕阳把玉米地染成一片金红,每片叶子的边缘都镶着光,像无数把小扇子在摇。远处的红薯地笼着层薄烟,是地温散出来的热气,把红薯藤的甜腥气送得老远。蹲下来扒开泥土,刚挖出来的红薯带着湿土,在光里泛着紫红的光,掰开来,瓤是浅黄的,水汽腾腾地冒,把鼻尖都熏得发痒。

暮色漫上来时,风里多了点露水的凉。田埂上的野草结了籽,毛茸茸的,被风一吹就四处飘。大葱的白霜更厚了,像撒了层盐。远处传来收工的镰刀声,"哐当哐当"地撞着竹筐,筐里的玉米棒子互相磕碰,发出闷闷的响,和着风里的豆香、薯甜、葱辣,在渐渐暗下去的田野里,酿出一股子沉甸甸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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