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江上有位摆渡翁,他是我老宅院的一位邻居,名叫木木。我们尊称他木伯。木伯的主上几代都以摆渡为生,轮到他时已是第五代传人了。
很早以前,乌龙江的江床很深,水流也急。遇上了夏季的台风、暴雨,过往的船只一不小心就翻船出事了。因此,他一出生,爹妈就为他取名木木,祈求吉利、平安。(因为木头在水中永不沉溺)木伯为人耿直憨厚,性格温和,只是有个酗酒的癖性-----每日三餐必需二两白酒,一把花生米下菜自足。他经常喝醉了酒。酒醉后,满脸通红,捶胸顿足。宅院里的孩子们见他酗酒醉的样子都害怕得很。
那个年代,滞后而封闭。我们住的是一个叫“南台”的小岛上,交通不方便,开门见田园,四周环江水。唯独西北面有一座百年石桥与陆地相连,南面的水上通道,就是木伯的轮渡。
当年,我才十三、四岁,天性好玩,外面世界很好奇。谁能够坐上木伯的渡船到对岸走一走,那真是乐趣。
有一年的暑假,小伙伴们约我一起去对岸野炊。他们找我作伴有两目的:其一、觉得我比他们能干(原因:会做饭。那时我妈身体不好,家务事非我不可)其二、木伯是我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过渡之事包我身上最妥不过。(木伯多少会给我留点情面)
那天,领头的孩子,绰号小山东。他分咐大家,每人要带一样好吃的东西。当时我带得是二斤大米和一口铝锅。其余的小朋友带的全是家里拿的现成菜肴:有煎煮的带鱼,有红烧的猪肉,有酱卤的豆腐,还有一些黄瓜、四季豆之类的素菜。一切都准备好了。大家高兴地哼着歌,朝下洲渡口方向前进。一会儿,我们到达目的地:这是一个非常简易的码头,一根拴船的石柱倾斜立于水中;渡口有一排向下的石阶,一级一级延伸至江底。沿江面望去,木伯的小船正向岸边驶来。我兴奋起来,朝着渡船招手。没等一会儿,船靠岸了。乘客一个一个上了岸。木伯拴好了船,坐在船头等下一轮的乘客。我们一涌,登上了小船;气坏了木伯。他朝着我直瞪眼:孩子羔,你们不怕死呀!没父母领带的一律不准上船!。(这是他爷爷留下的戎规)我恭敬向木伯点个头:“恳求木伯,只一回”“不行,我要对你们的父母负责呢”他扳起了脸,“看,江面又起风了,浪这么大……” 他很坚决。看来没希望了,小山东向我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过渡照样野炊”纯粹是自我安慰,其实大伙儿都很想上对岸开阔一下,只是这老头太不讲情面了。“可恶!”站我身旁的铁头气愤地骂了一句。然后,对着我耳边:……大伙儿都围了过来。原来他有鬼主意:等木伯上岸“休息”,让铁头下船搞掉他的那瓶白酒。一来解气;二来有酒喝。小山东策划:让两位“大个头”假装吵架,引开乘客视线。铁头乘机上船偷了白酒……其它的人立即转移……分工完毕,大伙开始行动。不一会儿,我们躲进了离渡口不远的树林,等候铁头的好消息。没多久,铁头提着一瓶酒上岸了。小山东跟在后面:“快点跑!快点跑”他们头也不回,一股劲跑进了树林------我们会聚的地方。然后,我们在草地上铺一块塑料布,开始烧火做饭了。接下来,亮出自已的菜肴,大伙七手八脚地忙碌起来……
开饭的时候到了,“二锅头”的香味真诱人,谁不想品尝它一下?结果被高度的酒精呛得咳嗽……个个抚着嘴笑。我们一直乐到太阳落山……
回到家里,刚跨进院门便踫上了木伯。他那温和的面容一刹那变得严肃起来。他伸手把我拉到身边,嗅了嗅:“你们偷我的酒!”我一时不知所策。“谁偷你的酒?!”铁头立刻顶他一句。接着伙伴们异口同声:“我们没偷酒”尽管个个理直气壮,但掩饰不了內心的惧怕,大伙的心怦怦直跳。直到第二天,才算平静了下来。从这以后,谁也不敢再提乘船的事了。
岁月如梭,一晃就是十多年。当年的小伙伴如今都成年了。我也有了工作。两年后,我探亲回来。家乡变化一年比一年大,乌龙江新架了两座大桥(钢筋、水泥桥全国跨度最大)岛上的交通便利了许多。据村里人说:大桥架好后,木伯的摆渡就没有生意了。现在他歇在家里。我到家的第二天,正好碰上木伯。他苍老了许多,面容依然温和:“孩子羔,什么时候我带你们坐船到江上逛逛?这么多年了,总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当即愉快地接受了。遗憾的是与木伯约定逛江的那天,因感冒发了高烧,未能成行。等到第二年再探家时,他已离世(据说是高血压、脑溢血)
现在,南台岛的交通便捷了许多。老桥加新桥就有五座。你只要站在桥上了望,沿江美丽的景色尽收眼底。假如徒步走上围堤,沿着一条直通万兜洲的湿地……到达滩涂。让你尽兴游览,考察大自然的神奇。同时可以观赏一片人工栽培的桔林……能领略一下对岸雄伟的五虎山。
如今站在渡口上,让我又想起了许多往事:慈祥的木伯不在了,古老的乌蓬船也消失了……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波涛汹涌的大江上,曾经有一位老人用真诚轮渡着一种爱一种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