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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登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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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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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篓西红柿

上高中那几年,每到暑假瓜菜疏下来的时候,摘上两铁筐,在自行车后面捎货架上挎了,一边一筐,沿路串村叫卖,攒些开学的学费、填补一下笔墨文具的花销。

叫卖的村子都在上半川。不知什么原因,在我们村子缓坡以上的土地,尽管也不缺雨水,但地里种庄稼可以,就是种不出瓜菜菜蔬之类,也许是土质问题吧,因此我们村种的这些东西都要拉到上半川换回小麦玉米耐放的粮食。

往往赶在太阳照过来热浪前趁着清晨的凉快骑行到第一两个村子开始叫卖:“卖西红柿喽,换柿子喽——”

需要西红柿的人们走出来,或用草帽碗盆或兜起四角的旧布粮袋闻声而来,里面是二斤三斤十斤八斤的小麦,庄稼人钱少,往往以货易货。通常骑行二十余里串上五六个村庄就能换卖完毕,然后吹着口哨一路下坡赶在晌午时间回家,狼吞虎咽了母亲扣在面盆下面的凉面拌菜。

那天一路骑行,卖力喊叫,但顾客很少,尽管有不少农妇老汉在问“西红柿怎么卖?”或者“西红柿怎么换?”但在我回答后他们却没有回应,也不说贵贱,也不再言语,随口一问,没等回答,影子已经走远。

可能因为开学了,娃娃们都上学了,这东西换回去就吃不完了,何况那时候条件都差,谁会一直舍得用饱腹的麦子换解馋的东西呢?

“不换还问什么问?”,一路的骑行在上坡路上,腿麻腰疼,大汗淋漓,口焦舌燥,像狗一样张口喘气,于是在在心里狠狠地诅咒只问不买的婆娘老汉。

只能继续往前,去更远的地方更远的村庄叫卖。

带着一身臭汗一身疲惫,来到了一个好像叫“蚬头”的村子。村子不大,也就是二三十户人家。

俗话说“三伏的天娃娃的脸。”刚刚还是蓝天白云红太阳,转眼间乌云滚滚,狂风横扫,暴雨夹杂着豆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击打下来。这一扫一击一吹,直接把我从自行车上掀翻下来,此刻暴风暴雨简直要窒息呼吸,我艰难的推着自行车急找避雨之所,辛好摸到了一个小院门口,稍一犹豫便钻了进去。

院落很小,只有两间低矮的土屋,土屋里一侧是一个土炕,另一侧靠着后墙垒起几个麻袋,里面可能装着新打的一年的粮食。前面靠窗的地方是锅台炉灶,上面放着锅碗碟盆。屋子正中的土墙中间贴着一张红太阳画像,头顶金光闪闪,给这个昏暗狭小杂乱陈旧的屋子增添了一些光芒和色彩。

独闯陌生人家屋里,实属不该,况且里面无人,忐忑不安正要退出时,雨幕中钻出一人跳进来喊着,“哈哈,这雨大地很。”待对方随手摘下草帽抡水时,这才辨识出是个女人,胖乎乎的圆脸,被风雨弄得杂乱的头发紧贴在额头脸庞,由于全身已经湿透,她一阵哆嗦。看见我,她显然吃了一惊,我正要慌乱解释时,她已经喊出来“不要紧,不要紧,我看到你的自行车了,这雨来的太大太快了,给擦擦脸,”说着她扯起了门后铁丝上的毛巾塞给我,又一步跨到灶台前,拎起一个陈旧的竹篾外壳的水壶往一个碗里倒了水,端给我,“喝些水,暖和一下。”

也许是我的存在,她全身湿透,时不时哆嗦一下,但她自始至终连柜旁角落的鞋子也没换,灌进去的雨水随着步子噗嗤噗嗤奏响。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人家。辛好,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尽管黑云仍然翻滚雨却淅淅沥沥了。

出了屋,我在秤盘里捡了些西红柿端进屋,表示感谢。她说什么也不要,我执意要给,她拗不过,出屋从筐子里挑出几个被雨水砸烂西红柿用衣角兜着进了屋。

正待我要推车出门时,她追出来说,“这些柿子卖给我吧,全给我。”

我知道,现在天已经不早了,何况这半筐柿子被雨水打击得都开嘴裂肚,汁水横流了。卖肯定是卖不出去了。

我以为她趁此要捡便宜货,便说,“哪就给你便宜一半价钱吧,”我想着,只要全部处理,能换回是多少粮食就多少,总比再捎回去烂掉好。

当下秤了八斤,按照原价两斤西红柿一斤粮食的价格,我说“便宜一半,就两斤粮食吧。”

她笑笑,转身从屋里提出半袋粮来,一碗一碗挖出来倒进我的粮袋,显然是这两天刚打的新鲜的麦粒,饱满干净,一共四碗,每碗都冒出了头,何止四斤。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我刚才的暗喜变成了恐慌不安,我忽然自责起来,卑微和渺小侵袭了我的全身。

“别说了,吃到肚里就是好东西,你快走吧,我还得挑些圂囵的上山送给娘家我妈去,叫她帮着一起吃。”

不知不觉间,风卷走了乌云,天空愈外的晴朗,太阳愈外的明亮,我推着自行车,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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