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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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立冬的蒙古牧羊犬
黑白相间的毛球在草坡来回滚动
立冬的晨光里，牧羊犬竖起两只耳朵
蓬松尾巴像接收信号的雷达杆
扫落灌木丛里的金叶子
爪印在雪地上烙出梅花
牧羊犬追着旋风跑出三道弧形
黑鼻尖粘着蒲公英的遗嘱
前爪扑向跳动的光斑
按住满地碎银子
惊醒了土拨鼠的冬眠梦
老牧人甩出悠长的哨音
由牧羊犬把散漫羊群拢成云朵
它轻咬落单羊羔的后腿
像推着棉花糖慢慢回家
羊群呼出的白汽结成小彩虹
冰溪边，牧羊犬停下喝水
倒影里出现两个冬天
暮色爬上它宽厚的脊背
它卧在毡房门口搓着前爪
尾巴无意识地拍打节拍
月光为牧羊犬披上银白铠甲
它对着星群轻吠三声
守夜人的鼾声响起时
它用尾巴盖住湿润的鼻子
在立冬的夜里蜷成暖炉
2.立冬的蒙古狼
灰影贴着雪线移动
巴特尔说那是狼群在写信
用爪子印在立冬的素笺上
写下迁徙的路线图
小其其格在窗影上数到七匹
头狼的眼珠像冻硬的玛瑙
扫过山岗时草茎低头
它带领狼群绕过牧场的栅栏
前掌踩碎薄冰的脆响
惊动了树洞里的棕熊
乌日罕奶奶往火堆里添干柴
说起狼群去年叼走的羔羊
公狼尾尖的白色月牙
在夜色里像跳动的鬼火
孩子们裹紧皮褥子都在发抖
狼群在岩山围成环
仰头接住飘落的初雪
喉间发出共鸣
把北风编成古老的歌谣
冻土深处的草根，听得一清二楚
黎明前，狼群消失在西山口
只留下杂乱的签名
放马的哈斯鲁拾到半撮银毛
夹进蒙古历书的立冬页
雪花轻轻覆盖了所有踪迹
3.立冬的蒙古鸟
沙斑鸡，缩成棕毛团
在雪芥草丛里发抖
其木格撒秕谷时
它们扑打着飞成一朵朵灰云朵
又落下来，啄食金色的恩赐
爪印子在霜地里画竹叶
咕咕声声，惊醒了白桦林
长尾雀，排队站在电线上
像流动的音符在谱曲
调皮的那只跃起来
叼走阿茹娜辫梢的红绳
转身飞回杨树梢
尾巴一翘一翘地示威
嘴里还哼着进行曲
苏和家屋檐下
麻雀们，吵着架抢位置
去年的泥巢破了
呼呼北风从缝隙钻进来
老麻雀叼来羊毛絮
试飞小麻雀撞到了窗子
玻璃映出慌乱的影子
丹顶鹤，离开河套
翅膀切开乳白的晨雾
它们盘旋着完成告别仪式
在铅灰色天空留下剪影
小鹤学习编队飞行
细腿掠过结冰的芦苇
鸣叫声冻成水晶颗粒
夜隼，蹲在敖包顶端
金眼扫描雪原的一举一动
然后像黑色箭矢射出
爪间扬起细碎的雪末
归来时给小隼儿带着战利品
月光下，羽毛飘散着安顿了下来
开启立冬夜沉默的荣耀
4.立冬的蒙古孩
巴特尔滚着雪球
不小心堆出歪嘴雪人
其其格用红莓
给雪人点了两个酒窝
阿古拉抽陀螺
冰面上飞出星星般的银屑
乌云娜的溜冰鞋
给牧场划出蓝色弧线
哈斯尔打雪仗
领口里的雪团都不舍得掏出来
萨仁烤着红薯
喷喷的香气撞翻北风
苏日力格拆开兔套
真心地放走灰毛精灵
格根塔娜一门心思
收集窗上的冰凌花
诺敏在草垛里
发现麻雀的超级粮仓
孟和的铁皮盒
藏着夏天的那只蝴蝶
宝音儿数星星
睫毛粘满雪花
乌兰用彩笔
画永不结冰的河
朝鲁蒙练口弦
震落屋檐下的冰柱
在所有孩子的梦里
都有一个雪人在跳安代舞
5.立冬的蒙古老人
额布格摸着黑，起了床
用牛粪火点燃了晨光
让茶壶嘴乖乖吐出白汽
他擦拭银马鞍
那些磨损的皮扣
诉说着六十个冬天
额吉盘坐在毡毯上
圣母的银梭穿过羊毛
织出静谧的驯鹿图案
她哼出心里的劝奶歌
调子像融化的雪水
渗进地毯每一条花纹
巴特尔修补羊圈栅栏
比修补蒙古包认真，发现蚂蚁车队
正开始搬运过冬的存粮
哈斯额尔敦翻开蒙古历书
指甲划过节气，他看见自己年轻时
在暴风雪夜找回走失马群
娜布其奶奶用驼毛捻成绳
测量雪的厚度，她说每根驼毛
都记得戈壁滩刮过的狂风
老人们聚在蒙古包议事
分享冬储故事，铜壶传递温暖
皱纹里藏着草原的年轮
夕阳西下时，他们站在敖包
系紧蓝哈达，风吹动白发
像芦苇摇曳在立冬的河岸
6.立冬的蒙古河流
额吉河开始打盹儿
冰层像玻璃糖纸，慢慢铺开
阿古拉用羊蹄杖敲击水面
听见秋天留下的回音
细鳞鱼从缝隙游过
带着水底最后的密信
乌兰琪琪格在岸边
捡起带冰棱的鹅卵石
装进彩布缝制的口袋
她相信每块石头里
都睡着等待春天的波浪
冰面映出她通红黝黑的圆脸
河流对岸的柳条变成银须
老巴雅尔踩着冰面行走
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他记得八月涨水时
这条河曾吞没自己的马鞍
现在在雪花的安抚之下
安静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羊羔
黄昏时河面泛起幽蓝
冰层下传来咕噜声
可能是未冻住的泉水
也可能是去年落水的马蹄表
仍在计算温暖的时辰
星星落在冰面打滑
夜牧归来的老人
听见冰裂像枪声响起
他看见白色水汽升腾
变成云朵的形状
恍惚是河神哈出的一口气
把冬天喊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