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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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早晨，北京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往日的车水马龙不见了，只有零星几辆汽车驶过长安街。28岁的程序员张浩坐在电脑前，第八次检查了他的外卖订单状态。
“预计送达时间：11:30-12:00”
现在已经12:17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张浩跳起来开门，看到一个满身是雪的外卖员，手里拎着一个略微变形的餐盒。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滑，摔了一跤，饺子可能有点...”外卖员喘着气，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写满歉意。
张浩注意到对方右手手套破了个洞，渗着血丝。“您的手没事吧？”
“没事没事，年三十摔才叫倒霉，大年初一摔叫岁岁平安！”外卖员勉强笑着，方言口音很重，“您检查一下饺子，要是撒了我就...”
“没事，大过年的，您还送外卖才不容易。”张浩突然想起什么，“您吃午饭了吗？”
外卖员愣了一下，摇摇头：“送完这单就吃。”
“那进来一起吃吧？我点了两盒饺子，本来打算一盒中午一盒晚上，一个人也吃不完。”
外卖员瞪大眼睛：“这怎么行，公司规定不能进客户家...”
“大年初一的，哪来这么多规定。”张浩突然强势起来，“你看手都破了，我这儿有医药箱。”
十五分钟后，两个陌生人相对坐在小餐桌前。饺子果然撒了不少，卖相不佳，但热气腾腾。
“我叫李建军，河南人。”外卖员终于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被风吹得通红的脸，约莫四十多岁。
“张浩，北京本地人。”年轻人递过醋瓶，“为什么大年初一还送外卖？”
“挣钱呗，春节三天三倍工资呢。”李建军咬了口饺子，满足地眯起眼，“您呢？为什么大年初一点外卖？”
张浩苦笑着指指开着的电脑：“赶项目，跨国公司的单子，美国人不过春节。”
两个陌生人相视一笑，忽然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默契。
“您不会包饺子？”李建军问。
“父母去海南过年了，我没请假成功。”张浩耸肩，“从小到大都是吃现成的，从来没学过。”
李建军摇摇头：“这不行，北京小伙子不会包饺子说不过去。等我一下！”
他忽然跑出去，几分钟后拿着一个小布袋回来：“我老婆给我准备的午餐，不过您请我吃饺子了，这个给您。”
袋子里是揉好的面团和调好的馅料。
“这...”
“我教您包饺子！大年初一，自己动手才吉利！”李建军忽然兴致高涨，仿佛这是他自己家一样。
于是，在这个北京二环边上的小公寓里，一个外卖员和一个程序员开始和面包饺子。面粉撒满了厨房台面，第一个饺子破得不成样子，第二个馅少得可怜，第三个终于有了点模样。
“不错不错！有天赋！”李建军像个老师傅般点头。
张浩忽然想起什么，走到电脑前快速打字：“等我一下，我把这个程序测试完。”
“您先忙！”李建军自顾自地包起饺子，手法娴熟，一会儿就排出了一列整整齐齐的“元宝”。
等张浩结束工作回到厨房，惊讶地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饺子，还分出了三种不同的馅料。
“您这是...”
“反正面多馅多，就多包点，您冻起来以后吃。”李建军笑着说，“我老婆总说我爱管闲事，看到别人不会包饺子就手痒。”
张浩看着满桌饺子，忽然有些感动。在这个人人都在自家团圆的日子里，两个陌生人却意外地组成了一种临时的搭伙过日子。
“您晚上还要送外卖吗？”
“不了，三点就收工，回宿舍和几个没回家的兄弟一起吃年夜饭。”李建军看看表，“哟，快两点了，我得走了！”
张浩急忙装了一袋刚煮好的饺子：“这个带给您和兄弟们尝尝。”
送走李建军后，张浩回到屋里，发现手机有多个未接来电——是母亲从海南打来的。他回拨过去，母亲第一句话就是：“吃饺子了吗？”
“吃了，自己包的。”张浩看着桌上奇形怪状的饺子，自豪地说。
“你会包饺子？”母亲惊讶不已。
“找了个师傅学的。”张浩笑着回答，“妈，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张浩注意到李建军落下的外卖头盔还在椅子上。他拿起头盔，发现内侧贴着一张家庭合影——李建军和一个女人、两个孩子笑得灿烂。照片边上工整地写着一行字：
“为了孩子们的大学梦，加油！”
第二天，张浩点开外卖APP，特意找到了李建军的主页，给他打了个五星好评，并在评价区写道：
“不仅是送外卖，还送了一份手艺和温暖。谢谢师傅的新年饺子课。”
令他意外的是，几分钟后他收到了李建军的回复：
“谢谢您的饺子和医药箱！手没事了。PS：饺子要开水下锅，点三次水，口感更好^_^”
张浩笑了起来，忽然有了个主意。他打开电脑，开始编写一个简单的程序。三天后，当春节假期结束，他联系了李建军。
“李师傅，我做了个小程序，可以把会某种手艺的人和想学的人匹配起来。比如您这样的饺子大师，可能有人愿意付费学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李建军的声音传来：“小伙子，您这脑子真灵光！不过我们这叫‘搭伙过日子’，你出技术我出手艺，咱们这不就凑成对了？”
半年后的一个周末，张浩和李建军合伙的“搭伙学堂”正式开张。第一课是“传统面点”，十个学员挤在张浩租的公寓里学包饺子。
课间，一个学员好奇地问：“李师傅，您怎么想到和大年初一送外卖的客户合伙做生意啊？”
李建军和张浩相视一笑。
“那是因为大年初一了，他还在点外卖。”李建军说。
“那是因为大年初一了，他还在送外卖。”张浩同时说道。
两人愣了一下，异口同声：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