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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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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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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楼下的春天

又是四月天。大学里的春天,总来得拖拖拉拉,却又带着少年气的躁动。

记得刚入学那年,这时候还裹着羽绒服赶早八课,教室里哈出的白气能糊满眼镜片。而今阳光突然就放肆起来,从教学楼顶棚的玻璃缝里漏下来,在水泥地上炸开一地光斑。宿舍楼下的迎春花憋不住劲,黄灿灿地扑满篱笆墙,远看像谁打翻的颜料罐,浓烈,张扬,还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

我住梅园宿舍三楼西侧。窗台上歪歪扭扭摆着几盆多肉,是上任学长遗留、又被我们轮流养着的活遗产。到这时节,那些宝贝都疯了似的长:胖成球的生石花,窜出老高的芦荟,还有那霸道的吊兰——就在这半尺见方的“传承花圃”里,热热闹闹地称王称霸。

宿舍区总飘着泡面混洗衣粉的味道,是大学生活标配的气息。红砖墙被各类社团海报糊得密不透风,晾衣绳上挂满帆布鞋牛仔裤,层层叠叠,勾勒出青春最真实的形状。每天清早,总能听见隔壁体院生练声:“啊——咿——呀——”嗓子劈了叉又倔强地重来,虽不成调,却生机勃勃。

我在这栋楼,一住就要满四年。

当年拖着行李箱报到时,还以为宿舍只是睡觉的窝。真正生出感情,是在几个通宵赶工背书的深夜之后。

大学城的春夜最是蛊惑人。风一暖,整个校园就像泡在汽水里。柏油路被月光镀成银白色,食堂后墙悄冇声息地爬满紫藤——这般景致,在赶着刷早锻的清晨,总是被我们忽略。

某个复习至凌晨的雨夜,我蹲在楼道口背重点,对门寝室长探头出来:“张哥,”他总这么喊我,“高数笔记借瞅瞅?明天要挂。”他边说,边揉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灯光下我才发现,他发际线竟然后移了半指。

“又肝游戏了?”我递过笔记本。

“哪能啊,”他笑得牙龈都露出来,“追番补作业两不误。”说着就要摸烟。

我赶紧拦住:“宿管阿姨刚查完!”

“得嘞,”他缩缩脖子,“还是您稳。”

望着他趿拉着拖鞋晃回寝室的背影,忽然鼻尖发酸。在这个卷生卷死的时代,我们总抱怨课业太重、内耗太猛,却常常忘记彼此都是第一次活二十岁——这群家伙才是大学生活真正的底色,莽撞,却鲜活。

楼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本正在写的故事。307的学霸姐永远在保研和出国间反复横跳,每到半夜就蹲在楼梯间给家里打长途;体院那个一米九的篮板王,其实会在天台偷偷喂流浪猫;还有总戴降噪耳机的文艺男,雷打不动地在洗衣房练吉他,和弦混着洗衣机轰鸣,成了最催眠的白噪音。

这些青春期的琐碎日常,并不高大上,却是大学生活最真实的肌理。它们吵吵嚷嚷地拼凑出我们的黄金时代,也让我们在焦虑迷茫的深夜里,摸得到扎手的温暖。

前些天,三楼搬来几个大一新生。他们分到了最西头的寝室,据说凌晨两点还能听见笑闹声。看着不过十八九岁,却已经熟练地点外卖、赶ddl、在表白墙找猫。老生们都说他们是“卷王一代”——高中就会刷绩点,大一就开始实习,是典型的新大学生。

某个停水的午后,我在楼道遇见他们。“学长好,”染蓝毛的男生笑嘻嘻搭话,“能借个热水瓶吗?”他挠着头解释:“澡堂排队三小时了...”身后几个室友立刻起哄:“就说学长们肯定有存货!”

我指指门后的暖水壶,没有多说。看着他们欢呼着冲下楼的身影,忽然想起四年前的自己。在绩点至上的时代,还能为这点小事高兴,或许才是大学最珍贵的部分。

宿舍楼的春天,总是由这些鸡毛蒜皮组成。它们不完美,不精致,却鲜活地勾勒出青春最本真的模样。

我常想:大学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是排名榜上的数字,还是朋友圈里的光鲜?也许,它从来都是两个极端之间的摇摆,既理想又现实,既迷茫又坚定。而正是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午后,我清楚地看见大学生活的缩影——它卷得动,也躺得平,它世故,也天真。

春溜得快。玉兰花谢了,樱花又没心没肺地炸满枝头;晾衣绳上的厚卫衣不知不觉换成T恤;楼道里的讨论声愈发响亮。这种生猛的青春气息,在步入社会前,显得如此奢侈。

我想,所谓“大学时代”,大概正是如此:它未必多么完美、多么正确,却一定藏在细节里——在一盆多肉、一次借笔记、一句“带饭吗”、一首跑调的吉他曲里。它活在每个狼狈又鲜活的瞬间中,吵闹地,笨拙地,长成我们共同的青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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