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中花

放假期间与一位忘年之交去户外爬山，我们在通往一座名山的野路子上徒步。从弥漫些许迷雾的早晨一直到烈日当头、阳光透过层层枝叶的缝隙照射在我们身影的午后，从崎岖的山路到陡峭的山坡，从遮天蔽日的山林到视野开阔的山峰，快到一座山峰时我已是气喘吁吁，但朋友仍是精力充沛，真是说来惭愧不已。

由于我的拖后腿就在这一处空旷的山顶上稍作休息，正因这次短暂的停留发现了一处惊喜。在这处山顶的一块岩石缝隙中盛开一朵颜色鲜明的不知名的花。我对朋友说：“它的生命力和适应性真是令人惊叹，能够破开生命的桎梏，在贫瘠的岩石缝里生根发芽，我好奇种子从何而来？”朋友想了一下说：“可能是风吹来的或是通过雨水溪流将种子冲刷而携带到岩石缝隙中，还有可能是鸟类叼来的，当缝隙中的种子积累了足够生长的水分和条件时，种子才有可能开始萌发生长，它能在这种环境下存活下来本身需要特别坚韧又顽强的生命力，这也体现了大自然生命的生存智慧。今日也不虚此行，能够有缘偶遇这棵岩中花。”

我不知道它在此经历了多久的风霜雨雪，不知它是否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和感知。也许是境由心转，我感觉因为我们的到来，花绽放得更加明艳了。这让我想起王阳明先生在《传习录》中关于心外无物的一段话，”汝未来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岩中花树的存在虽有其客观性，但若未被我们的意识所感知，其作为花的意义便无从显现。我和朋友说：“也许正因为我们的感知和存在才赋予它宇宙生命力的意义吧，我们与它相遇时的精神共鸣，‘心外无物’的命题是否在此精妙呈现呢？”朋友说：“关于花若无人见，花是否存在这个问题，我想说难道我们没有看见感知它，它就不能呈现它存在的价值吗？这方天地这块岩石还有在此栖息的山川湖泊与生灵难道不都是它存在的见证吗？我认为这花的价值在于它本然的存在状态，而非我们赋予的存在意义。花开岩中，看似神奇，实则因缘和合，种子是前因，岩缝恰有土壤雨水是外缘。它不择地而生，完全顺应自然之力正是‘道法自然’的具象化。花的显现离不开能感知的心识，心识的感知也离不开花的缘起，二者相互依存，不可分割。花的存在意义是在心与境的交互作用中呈现的，它是天地生生之仁的彰显，对我们展现生命力的智慧与美好还有超越性的追求，这也许就是它的道。而我们的道是从它身上思考其生长之理，感悟其蕴含的天地之德与生命精神，进而将此感悟内化于心，涵养自身的德性，学习其坚韧顽强的品质。好了，我们该与它告别，去往我们的目的地了，争取在日落前到达最高峰。”

听到朋友的提醒，我如梦初醒，它虽是我们人生中的过客，但给予我们关于格物致知的哲思，我们也该继续前行了。最后看着它在逆境中绽放的姿态，让我对它充满了敬意甚至是敬畏。它像是一个修行者，在此等待日出日落，春夏秋冬，吸收天地万物的灵气与滋养 ，一直到沧海桑田或生命的尽头，也许期间还会遇见像我们这样的户外徒步者，感叹它的生命光辉。它如同一面棱镜，佛家见其虚幻本质与心识作用，缘起性空，心物不二；道家见其自然无为的本真状态，道法自然，无为自化；儒家见其生生不息的道德力量，生生之德，格物致知；真是一花入各眼，见仁见智，引发观者对它的开放性思考。

我们一直在往前进，期间下了一阵雨，待到金顶的时候快要到傍晚了。因为雨过天晴的缘故，连绵的山脉起了云海，我和朋友欣然席地而坐，享受着这自然的大好风光。心境开阔舒畅，真是“雨后青山披素练，黄昏赤日入沧溟”，自然中的万物相辅相成，自然规律里无声的法则，在日落归山海的轨迹中悄然书写着永恒的故事。我想我们今晚应该在此搭个帐篷，看看这漫天星辰，明晨或许也可以等待着日出升起，感受这浩瀚宇宙中渺小的自己与天地山川归为一体，这便是登山的乐趣所在吧。我想起那棵岩中花，它应该每天都与日月星辰天地生灵为伴，孤傲又自由地归于自然，如此真好。